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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不过也是他算计得好:一是他巧妙地利用了雷声;二是他也大胆地谋取了陆所长的麻痹心理。其实,他行动时陆所长还没睡呢,这就是“算得好”,你总以为他刚上楼,我还没有睡呢,要逃总不可能选择这个时机吧。可是他就选这个时间逃,你的警惕性还没有提起来。

  按理,徐州夜里要起来在院内巡逻两次,另有在黑室院内负责巡逻的流动哨兵会每小时一次在围墙外巡逻一回(他们不知围墙内有何要人或宝物)。可雨下得这么大,连夜游的野猫和耗子都钻洞躲雨了,谁还会出来巡视?周围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雨在哗啦啦地下,迅速在地上积成水流,在阴沟里潺潺地流。围墙外电线杆上那盏昏黄的路灯,在雨水中战战兢兢地瓢摇着,闪烁着,成了陈家鹄选择逃跑路线的“指南针”。

  他当然不能往那边跑,那儿有蒙面大侠。

  他往相反的方向跑。

  他猫着腰狂跑,浑身瞬间被淋得像只落汤鸡。

  雨啊,下吧,下吧,把我的脚印全冲走才好。

  雷啊,打吧,打吧,把我的声响全都吞没了吧。

  不一会儿,他已经站在院子的围墙下。他娘的,这围墙真高啊,可你难不倒我,我知道哪里可以爬上去。他白天早已经侦察过,知道可以从嘹望哨那儿爬上去。这儿以前是监狱,围墙边有东南西北四座伞形的嘹望哨,它们只有围墙的一半高,很容易爬上去,然后站到伞顶上就可以攀越围墙了。

  今晚闪电真是频频助他力,施他运。凭着闪电的照耀,他攀援而上,终于磕磕绊绊地爬上嘹望哨,然后像壁虎一样,紧紧挨着墙体,艰难地在伞顶上站住了。此时高大的围墙变矮了,甚至比他刚才翻越的他们庭园的那堵矮墙还要低,但攀上去054的困难无疑更大:一则脚下是坡形伞面,二则头顶是铁丝网,无法用爆发力攀上去,只有抓住一个东西,引体向上,慢慢爬上去。

  好在事先有准备,手上裹着棉布内衣,可以跟铁丝较量一下。他顺着铁丝摸索着,运气不错,摸到了一个他期待中的架固铁丝网的木桩。木桩插入墙体,他试了试,很牢固,又试了试,能承力,便牢牢抓住它.双脚蹬着墙壁,奋力往上攀援。

  他手脚合力,艰难地引体向上。

  一指头,一寸寸。

  一指头,一寸寸。

  手臂开始有弯度。

  手臂的弯度越来越大,转眼双肘将可以架到围墙上去。

  只要有一只臂肘架上去,身体就会有更牢固的着力点。

  可就在这时,之前一直助他的闪电出卖了他,一道雪亮的闪电在他精力最集中的时候突发而至,一下惊扰了他,致使他脚下打了个滑,身体顿时悬了空。如果木桩足够牢固,这也没关系,可以重来。问题恰恰出在木桩上,它经年日晒雨淋,已成半朽,经不起突然的发力,咔嚓一声,断了。虽然咔嚓声被紧接的雷声吞得悄无声息,可木桩断了,手松开了,无处受力的身体怎么办呢?掉下来!像伽利略从比萨斜塔上抛下的铁球一样掉下来。

  其实木桩虽然断了,但还是被铁丝牵扯着的,所以如果他没有松开手,还是紧紧抓牢着木桩,他不会落地的,最多往下掉个几十公分,因为铁丝网会牵住木桩的——即使铁丝网被址坏,牵不住木桩,坠落过程也会被减缓。这样,他很可能是有惊无险。可是,他的手在惊吓中松开了木桩,他只有充当伽利略手中的那个铁球了。

  如果掉落的过程中,没有碰到嘹望哨的尖顶,他像伽利略手中的那个铁球一样自由坠落,甲途不碰不磕,他肯定是脚先着地,也许腿骨会断,也许腰椎会受伤,但总不至于让脑袋受伤。可是很遗憾,他坠落的过程中与嘹望哨的尖顶碰撞了,身体改变了坠落的姿态,最后是头先着地了。

  头着地就头着地吧,如果是着在泥地上,问题可能也不会太大,顶多是严重脑震荡吧。可是很遗憾,他的头最后着在一块有款有型的石头上,这块石头铺在哨所门前,有点儿门前台阶的意思,曾经可能是狱警进哨所前用来跺拭鞋底泥土用的。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头着在这么坚硬的地方,陈家鹄,你真是撞了大霉了!

  今天晚上,闪电一直是陈家鹄的福星,凭靠它的关照,他像只穿山甲一样遁地有术,无声无息地过了一关又一关。可最后竟是闪电出卖了它,而且从此后运道发生根本逆转,所有不该撞上的厄运都被他撞上了。这叫什么?福兮,祸所伏矣。

  第八章

  在陈家鹄紧张出逃之际,侦听处首席侦听员蒋微也处在高度的紧张中。

  连日来,蒋微注意到在三个不同的频率上出现了“同一只手”,其发报的手法娴熟、老到,甚至有点油腔滑调。从联络的呼叫用语、电台的声音特质、出没的时间等特征看,它与已经很久没出来的特一号线有诸多相似之处,蒋微判断应该是日本特务系统的电台,所以锁定了它。

  但是很奇怪,它多次出来呼叫,反复呼叫,均不见有谁跟它搭腔,仿佛它是个弃儿,一只野狗,没有主子。

  其实,有两种情况可能出现这种现象:一.它是特务广播台,其呼叫用语实是广播暗语,在给收听方下达指令。

  二,它是日特系列新启用的一部电台,初来乍到,在苦苦与对方联系,但一时尚未成功——若是如此,说明敌人又派遣特务过来了,而且是高级特务,带电台来的。

  蒋微一直死死跟踪此电台,希望搞清楚它酌属性。恰在这天晚上,一直苦苦呼叫的一方,突然拥有了对方。后出来的这一方,电台的声音明显比对方好,说明它离重庆较近——也许就在重庆。

  在它们初次联络后大约一个小时,天上开始打雷时,前一方却突然出来呼叫,后一方显然一直在收听,立即响应。经过正常的呼叫联络后,前一方开始发报。

  由于天空正在打雷,信号断断续续,时好时坏,连蒋微这种“首席技术”都应付不了,搞得很紧张,连忙紧急呼救,几个侦听员同时上来“救火”,包括杨处长都上场了。即使这样,几个人抄的电报拼凑在一起,电文还是七零八落,处处开着天窗(空着)。

  这份电报很长,有整整三页。统计一下,漏抄的码子至少在十组以上,占全报的百分之六。按规定,这属于“事故”。好在,杨处长亲自上了场,他可以作证,这是天气造成的,不是人为事故——若是人为事故,要通报批评,很丢人的。

  蒋微看着四处开着天窗的电文,很气恼。杨处长却安慰她:“你气什么,这是好事,该高兴才是。”

  杨处长认为,如果敌人(收听方)跟他们在同一片天空下,他们这么多人“联合作战”都要开天窗,更何况敌人。这么大的雷,他独自一人能把电文一次性抄全才怪呢。所以,杨处长说:“如果等雷电停了他又出来呼叫,要求对方重新发撮,说明他就在我们身边,就在雷区里。如果他不要求重新发报,说明他离我们远着呢,我们可以不管它。”

  半个小时后,雷电停了,抄报方又出来要求对方重新发报。

  好了,杨处长对蒋微说:“看来你立功了,又发现了一条敌特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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