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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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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信仰什么?” “民主和自由。” 陆所长说:“我党以三民主义为立党之本,民主和自由正是我党的一向追求。” 陈家鹄说:“恕我直言,以我对贵党的了解,似乎有相当的距离。” 陆所长不悦地说:“那是因为当前局势所迫,现在抗战救国就是最大的民主和自由。” 对此,陈家鹄侃侃而谈,说明这个问题他已经思量很久。“你说得不错,外侮入侵,领导抗战是所有执政者应尽的义务,今天贵党如此,二百多年前的朱氏政权、六百多年前赵氏政权,都是如此。今天我站在这里,跟贵党可以有关,也可以无关,因为我是中国人。只要是中国人,都有责任来参加这场救亡国家和民族的战斗,这并不是贵党独有的责任。所以,自然也不能有这种规定,必须先入党才能做事。” 陆所长皱着眉头看着他,沉吟半响,方才友好又诚恳地说道:“你这么说不是为难我嘛,要不这样,你先宣个誓,入不入党以后再说。” 陈家鹄非常坚决地摇了头,“这怎么行,这是宣誓,怎么能作假?宣誓都作假,岂不是太荒唐了。” “那你说怎么办?”陆所长不高兴地责问道。 “要么就免了,要么就修改誓词。” 陆所长冷冷地看着他,死死地盯着他,像在看一个天外来客。他过去曾吸收过很多人加入他的组织,曾很多次地领着别人宣过誓,可从来没有一个人敢有如此大的胆子和如此古怪的想法,向他提出如此不着边际的要求。他不禁又惊愕又愤慨,但同时他也明白,如果他不按陈家鹄的要求去修改誓词,他是休想让他低头屈就的。这家伙刚烈倔强的性格他早就领教过,想起来都让他厌烦。有才的人都是刺头!喝过洋墨水的人都是花花肠子!陆所长既恼又恨又烦地训斥了他一顿,试图压迫他就范。但陈家鹄硬是不让步,不给面子。他的老毛病又上来了,三军可易帅,匹夫不可易志!最后在海塞斯的调解下,还是陆所长做出了让步,破天荒地修改了誓词。 老虎变猫。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一物降一物,碰到一个这么认死理的人,只好自认倒霉。宣誓完后,陆所长为了体现他刚才失去的权威,严正的警告列了一条又一条: “一,今后除了教授和我,任何人都不能上楼,谁擅自闯入以泄露国家机密论处! 二,你不能走出院子一步,任何情况下都不行!你可以在院子里散步,但必须服从警卫人员的管理。 三,这些资料都是绝密的,你只能在楼上看,不能带下楼。 四,餐厅在楼下,你想吃什么、不吃什么,必须提前一天告诉警卫。 五,不要随便打电话,你要打电话不能跟总机报你的名字,只能报你的号码。你的号码是三个零,你们破译密码不是要归零嘛,我给你三个零,看你什么时候能够还我一堆零。” 喋喋不休的陆所长似乎还要喋喋不休地说下去,一旁的海塞斯早已听得头皮发紧,心烦意乱,对所长阁下更是顿生失敬,便恶作剧地打开了收音机,对所长说:“对不起,这会儿有档新闻,我要听一下。”陆所长知道他的鬼名堂,“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吧,我知道你讨厌我说了这么多,我这就走,行了吧?” 可怎么走得了呢? 听听收音机里在说什么。 说来也巧,海塞斯随意打开的收音机里,正在播报武汉沦陷的消息! 这一天是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五日。前一天晚上,国民政府最高统帅部下令放弃武汉,驻防武汉的所有部队一律接到撤退命令:长江以南各军撤至湘北及鄂西一带,长江北岸的第二十三集团军撤至荆阳门、宜城一带,第三十二集团军撤至襄阳、樊城、钟祥一带,第十一集团军撤至随县、唐县镇、枣阳一带布防。汤恩伯的第十三军进入桐柏山,刘和鼎的第三十九军进入大洪山担任游击。二十五日上午,日军第六师团佐野支队在飞机大炮的火力配合下,向汉口市郊之戴家山发起进攻,打响了攻占武汉的最后一战。 武汉会战历时四个多月,中国参战部队投入了一百三十三个师和十三个独立加强团的大量兵力,在数千里长的战线上,与日军十二个师团进行顽强的殊死激战,大小战斗计数百次之多,打死打伤日军达十万之上,使日军的战斗力受到极大的消耗,以后再也无力进行大规模的战略进攻。从此,抗日战争进入漫长的相持阶段。 对陈家鹄来说,从这一天起,他的生命便拥有了自己难以抗拒又无法述说的秘密、神秘、希望、绝望、苦难、辛酸、痛楚、死亡、残忍、羞辱……这一天是敌人的节日,却是他种下不幸和灾难的忌日。这一天,就像一道黑色的屏障,一道染血的魔咒,把他的过去和将来无情地隔开,至亲的人纷纷死去;至爱的人生不如死,命贱如狗;至恨的人灿烂如阳,绚丽如虹……灾难接踵而来,厄运死死地缠着他,他的每一个白天和夜晚无法回头跌进一个黑暗、痿人的国度:比地狱还要黑,比魔界还要狰狞,比畜界还要可怖。他的命运不可抗拒地滑入了一轮嗜血的轨道:一台咬牙切齿的搅拌机把他的肉体和心灵当顽石搅,当烂泥拌,喀喀喀,骨断肉开,喀喀喀,血肉模糊;喀喀喀,心血四溅,喀喀喀,天在抖,地在颤……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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