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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总楼主大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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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日这天,天气竟出奇地好,艳阳高照,湖水青碧,嘉邺镇上传来了密集的锣鼓声,一条条极狭长的龙舟在水里直射而出,划出一道道美丽的水线。那船体是朱红色,每条可坐十几个桨手,个个红布包头,鼓手在中间,手舞小令旗的领头者在前边,待得一声炮响时,那些船便像用强弓射出的箭,眨眼便蹿出老远。码头上的围观者都呐喊助威,一时间天摇地动 。 这却是南湖孔家为了吸引镇上的人来观看总楼主的推选,而特别组织的赛事,往常本是在端午节赛龙舟,孔一白却拿出丰厚的花红礼金来,让这竞赛即日上演,一为热闹,二为使得这选举大会办得隆重,三想重振南湖孔家的威名,让镇民们知道,以后在这方水土上,敖家不 再是龙头,他孔一白才是真正的王。 张灯结彩的南湖大院鞭炮声一直没断,赛龙舟结束后,将由接下来推选出的总楼主亲自给各个获胜队颁奖。会台设在前院,门里门外早挤得水泄不通,西风堂主、千心阁主在右,太月院少主、敖子书在左,孔一白面带微笑,坐在中间,看着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俨然已是一 副总楼主的模样。 待吉时一到,身穿盛装的司仪高声唱道:“五楼归一,乃藏书盛事,今选总楼主,以定乾坤。各位,选总楼主之前,南湖的孔先生有两句话要说。大家欢迎!”他带头鼓掌,几个楼主 随后响应,下面爆发起热烈的掌声。 孔一白站起身,微笑着朝下面挥挥手,待掌声慢慢平息下去,他大声道:“今日选总楼主,是我们五大书楼的盛事。想当年南湖楼落败,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落花宫的偷书,若不收服落花宫这帮贼子,恐我五大书楼便是联合了也不得安宁。落花宫祸害各书楼上百年,今日贼首方文镜弃恶从善,从此保书楼安定,保嘉邺镇祥和!” 司仪见他讲完,马上高喊一声:“传,落花宫方文镜上来给各楼献礼!”孔一白背手微笑地望下去。只听得人群一阵骚动,慢慢散开一条道,直通门口,方文镜一身雪白的长袍,大步走来,身后跟着数名敖家的下人,一帮抬着块蒙着红绸的石碑,一帮抬着个大红木箱子,镇上的人眼见传说中的盗书大贼原来竟这样一表人才,都瞧得眼直。 方文镜上得台来,春分满面地朝着几位楼主抱拳,太月院少主当即泼口大骂:“落花宫偷了我太月楼的书,还将我爹杀死。此仇今日终于可以报了!” 西风堂主颤巍巍地上前,指着方文镜质问,“方文镜,你偷了我西风堂多少藏书,那可是我西风堂几辈人攒下的!你只图一人之快,让我西风堂全家上下揪心苦守。你良心何在!” 千心阁主也随后上前骂道:“方文镜,你当真是贼心不改,上次乘镇上召开赏书大会之际,将那些珍本席卷而去,还放火瞒骗大家,好不阴毒,你今日便是认过,我们又岂能容你?” 敖子书在旁边看不下去了,起身走近前说:“这火到底是谁放的还没查清,世伯怎么就全栽 到方先生身上了,还是慎言慎行得好!” 方文镜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叫道:“痛快!骂得好!藏书人果然在骂人方面也是技高一筹。”众人都被他这句话说得愣住了,方文镜冷冷地望着几位楼主,说:“在座的各位,这些年来方某都与你们打过交道,多有得罪。落花宫的偷与各书楼的藏相持百年,偷偷藏藏,正所谓恩怨相报何时了。今日方某有一言,盼我们的后人能有一日不再偷,更不用藏,好书想读便读,想换便换,若真是那样,方某今天的谢罪便是值了!” 太月院少主先叫了起来,“你害得我们几家书楼安无宁日,难道只是凭你这一句谢罪的话, 便可了却这百年的恩怨吗?” 方文镜紧跟着说:“当然不能!我既然说了要给各位献礼,岂能空手而来!”冲着站在台上一角的敖家下人一点头,他们便把红木箱子抬到台子中间来,方文镜打开了盖子,大声道:“落花宫百年来从西风堂、千心阁、太月院、南湖楼偷去的各种珍本,尽数在此了,今日方文镜便将它们完璧归赵,从此与你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几位楼主听了这话,都呆在当场,半天没反应过来,孔一白也禁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跨到箱子前,见里面果然放着四个小箱子,上面分别用笔标明了南湖楼、太月院等字样,他刚将南湖楼的箱子拿出,其他几个楼主也一拥而上,忙着去抢自家的箱子,西风堂主情急之下,居然踩到孔一白的脚背。随着每个箱子打开,他们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叫,台子上顿时乱成了一团,这从天而降的喜事让他们都忘了这是在台上,下面有那么多对眼睛在瞧着。 孔一白打开箱子,见里面是宋刻本的《旧五代史》、《朱子语类》、《鹤山先生大全集》,确是南湖旧物,心中不禁一酸,转头瞧着那千心阁主捧着书册老泪纵横,西风堂主状如癫狂,心想:“也好,方文镜将这些珍本送来得正是时候,反正我这总楼主一坐定,这些都将成为南湖楼的镇楼之宝。”想到这里,冲站在一边的胡林使个眼色。 胡林马上派人过去将几个楼主搀扶回各自的位子上,他们的眼睛兀自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个箱子。孔一白咳嗽一声,朝台下说:“落花宫贼首的方文镜既然投诚心切,又送还了昔日所偷的珍本表明心迹,我等都是通情达理之人,岂能不给他一个改恶从善的机会。”那三家楼主因这些价值连城的孤本失而复得,从前有残破的书页还被一一修补如初,多年堵在胸口的恶气总算吐了出来,看着方文镜便顺眼多了,听孔一白这一说,都纷纷附和。 孔一白转头瞥了瞥放在角落里的石碑,问道:“方文镜,你的礼已献完了吗?”方文镜微微一笑,“哪里哪里,适才只是归还旧物,喜逢各楼选总楼主,五大楼合而为一,方某特送来此碑。”说着一指那蒙着红绸的石碑,下人们赶忙抬到台中,他冲着台上的人团团唱个肥诺,“只是文镜虽蒙各位特赦,毕竟有罪过在身,怕是这碑送来,诸位也是不愿接受!” 孔一白见他此时还穷酸气十足,又好气又好笑,道:“好了,我南湖楼便做个表率,愿意接受你这石碑!”方文镜一拱手:“如此多谢了!”顺手揭开红绸,顿时,台下有人高声念起 来:非上上智,无了了心。 孔一白本来正自得意,听了这话脸色一变,转到碑前一看,见上边只有“非上上智,无了了心”八个大字,方文镜竟暗中改写了碑文。正自气急,便听到太月院少主叫道:“孔先生既然带头接受,我等岂有不遵之理!”另外两个楼主也纷纷称善。 敖子书事先当然知道其中关节,大声叫起好来,“好!此碑上八个字正是我风满楼楼训,说得甚好,我看就是做为总楼主的座右铭也不为过!”在他身后,敖少广、敖少秋跟护楼兵一 起大声叫好。 方文镜笑着朝敖子书点点头,“子书,可知通达此意的又有几人呢?”敖子书叹了声,“在 座的就没有几人。” 孔一白脸色铁青,做梦没想到方文镜敢如此胆大妄为,恨恨地朝胡林使个眼色。他马上就走到太月院少主身边耳语几句,那人先是呆了呆,嗖的从腰间掏出一把刀来,吆喝着逼近方文镜,“你这个贼,哪里是来献礼祝贺,分明是来给我们五大书楼捣乱的!拿命来吧!” 方文镜凛然一笑,盘坐于台上,“你适才还口口声声拥护,如何转眼就变了口,是不是受人唆使啊!不过,方某也的确欠你们太多,今日你们众人的恩怨都在方某身上了结吧!” “且慢!”敖子书大叫一声,跳到方文镜跟前护住,指着太月院少主道:“我们学圣人之道,本意是脱去野蛮,修身养性的。请问阁下呢?谁不知道老院主生前最宠你,望子成龙之心殷切,而你每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咒骂你爹,整个嘉邺镇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生前你不尽孝道,死后倒活脱脱成了某人的孝子贤孙,你还有何面目站出来说话?”一席话掷地有声,只气得太月院少主说不出话来。下面便是一阵哄然大笑,站在风满楼旗后的敖少广眼见儿子如此气度风采,喜得摸着下巴直乐。敖少秋也含笑点头,只是想到自家儿子却已归去黄泉,不 免又暗自伤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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