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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满楼书会(3)


  大奶奶看着沈芸,苦笑道:“你就别替她瞒着了,我在敖家二十多年,什么风吹草动能瞒过我的眼睛?我告诉你弟妹,在这家里我唯一怕的人就是她。”沈芸听了一愣,大奶奶凑近来压低声音,说:“你别看她整日笑眯眯的,最狠的就是这丫头,迟早有一天要把我们都害了 。”

  “会吗?”沈芸嘴上这么说着,想起茹月近来的反常,心里倒也有些拿不准了。

  大奶奶叹了口气,“等着吧,我看人是很准的。弟妹,我也就跟你说说,老太爷现在已经被她拿住了。真是家门不幸啊,说不得,说不得!”说完,就捂住了脸。

  一席话说得沈芸心沉甸甸的,怎么说呢,当年子书的这门亲事她也是掺和了的,一步棋错,便乱了全盘。想想也真是羞愧难当,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大嫂好。前晚上,谢天一怒而去,到现在也没个音信;茹月挨了她的打后,非但没收敛,反更张狂了,晴天白日地也跑去“德馨庐”,没个避讳。沈芸知道自己管束不住了,更何况心中有愧,也没以前那气势。偏子书又太懦弱,降不住媳妇,一门心思只知道死读书,任得茹月这路子便越走越弯。

  妯娌俩相对枯坐了会儿,再寻不得什么好话头,便散了去,各自回各自的院落。陷入当前这番境地,让沈芸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挫败,举目茫然,便像一株遭雪霜打的花草,蔫蔫的没了神气。这时,若是方文镜在该有多好,她也可以就前请教一番,拿个主张。师兄,你现在在哪儿,谢天,你这孩子,又去了哪儿?她心里这样叫着,心潮起伏不定,直到看着敖少 方的牌位,心情才慢慢平定下来。

  子轩和周雨童回到屋,看见沈芸眼里噙着泪花时,相视一眼,子轩忙上前扶着娘的肩膀,问 :“妈妈,你又想起爸爸了?”

  沈芸赶忙抹掉眼角的泪痕,笑笑说:“你们怎么不在书场了?”拉着雨童的小手,又问,“ 听说,你父亲过两天就能来嘉邺镇?”

  周雨童点头说:“上午他叫人捎了信给我,还说已经在嘉邺置了房产,看来,他也瞧中这个好地方。”子轩道:“妈妈,你猜周先生买了哪片房产?便是那南湖楼。”

  沈芸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子,神情登时紧张起来,“你是说,如今在重修孔家南湖楼的 ,便是周先生?”

  两人见她情绪如此激动,都不免诧异,他们正要开口询问,沈芸便摆了摆手,喃喃道:“让我仔细想想,想想……”脑子一瞬间闪过无数个想法,莫不成这周名伦便是失踪十八年的孔一白?当年,他临离开敖府时,曾经言道,若有一日他孔一白能出人头地,必当回来找她。难道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他如今回来,还要成了自己的亲家?对了,还有出天价买下敖家 酒窖的事,莫非也是他背后指使那个胡林做的?

  这么想着,心便咚咚跳得急促,猛地又想起一事,急声问:“雨童,你告诉伯母,你父亲的 眼睛……没,没什么事吧?”

  周雨童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说:“没事啊,我爸的眼睛好好的。”

  沈芸身上那根绷得很紧的弦儿顿时松弛了,那感觉很是奇妙,轻松之中,微微还有些失落,便像指尖离开琴弦,不再使力,余响却袅袅不绝。子轩见她如此反常,忍不住又问:“妈妈 ,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你认识周先生吗?”

  沈芸赶忙笑笑说:“没什么,是妈想偏了,想到另一个人身上去。我说这事怎能这般巧呢?人这心思啊,就是喜欢瞎捉摸,还越曲里拐弯地越好。”

  雨童和子轩听了这话都笑起来,“伯母,您刚才的表情可差点吓坏了我,就好像你碰见鬼似的。”沈芸听了这话,心下暗自苦笑,兴许那人如今还真的成了鬼。想起孔一白仇恨的眼神,身上便生出阵阵寒意来,他可不正是半人半鬼吗?多情的一面隐藏着残忍和阴毒,但邪恶的人身上也自有股怪异的魅力,正像那罂粟,有毒,却香得叫人上瘾,花也美得邪恶。

  眼看着子轩和雨童站在一起便似一对璧人,沈芸很是欣慰,依稀从他们身上看出当年她跟敖少方的影子。可想到子轩和茹月时,欣喜之情马上又暗淡了,最可怜的还是谢天,情不可留 ,家不可留,他才是最不幸的人呢!

  酒窖里雾气茫茫,人呆在里边落汗如雨,也穿不得衣衫,索性便都光起膀子。梁上,挂着的灯笼跟萤火虫样的,光不盈尺,还不及灶里的火光亮闪。

  这是酒窖自盘给那个胡林之后,第一次出酒,白日里,烧过纸钱放过鞭炮,冲了晦气,又拜了酿酒的两位鼻祖仪狄和杜康后,敖少秋方才指使人入料制糟。酒工发现敖二爷这回一改从前的做派,不再跟他们一起赤膀上阵,自挟了一把躺椅放在门口,舒舒服服地往上一躺,微眯着眼儿,轻摇着一把大蒲扇发号施令,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不过说来也怪,这酒偏就酿得手顺了。“小的们,加大火啦!”敖少秋吆喝。

  酒工们应着:“是喽!”灶里火苗冲天。

  过得会儿,敖少秋又吆喝:“上天盖啦!”

  “是喽!”酒工们赶忙拉住绳索,将硕大的盖子压上酒窖。

  “再上火!加料!”

  “是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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