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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阿宝看看范总。俞小姐说,范总自称闷骚,比较闷,闷声大发财。范总说,我一般是带耳朵吃酒,闷听闷吃,黄酒一斤半。亭子间小阿嫂说,最闷骚的人,是葛老师。丽丽说,啥意思。小阿嫂说,每次见了这两位日本上海美女,骨头只有四两重,老房子着火,烧得快。葛老师说,无聊吧。菱红凌厉说,葛老师,是至真的老男人,只有中年老女人,是真正闷骚货,骚就是烧,一不小心,烧光缝纫机,烧光两条老弄堂,烧煞人。亭子间小阿嫂不响。葛老师说,越讲越黄了,古代日本国,倒真有个闷骚男,看见帘子里两位日本妹,这个男人,就唱一首诗道,此地叫染河/渡河必染身/现在我经过/染成色情人。帘子里的日本妹马上回了一首,虽然叫染河/染衣不染心/侬心已经染/勿怪染河深。玲子摆摆手说,我一句听不懂。葛老师说,过去四马路“书寓”姑娘,出来进去,必定是穿文雅苏绣鞋子,现在呢,穿拖鞋也有了,真是丧德了,马桶间里,互相换裤带子的,有了,“磨镜子”有了,“三层楼”有了,“肉弄堂”有了,“姊妹双飞”,也有了,社会每天扫黄,还是黄尽黄尽。小阿嫂不响。

  范总说,上个月,我跑到广州,确实是黄尽黄尽,客户帮我预定“红月”酒店,广州朋友来电话,一听“红月”就笑,十个广州朋友听见,十个笑,我跟同事下了飞机,到酒店,也笑了,酒店大堂,等于夜总会,夜里九点多,电梯旁边,两排几十个小姐,楼梯旁,立满小姐,庸脂俗粉,等于是肉屏风,总台附近,算是娱乐区,当中一个吧台,就是小T台,三面高脚凳,坐一圈客人,台上有钢管,走内衣秀,女人直接走到酒杯旁边,奇怪,看客只是老太太,老外婆,男小囡,中学生。小姐不断上吧台,大腿像树林,我晓得吃药了,进电梯,到了楼层走廊,五六个小姐立等,走进房间,门铃,电话,一夜响到早,小姐不断来电话,敲门,这种场面,《亭子间嫂嫂》这本书里,写过吧,差得远了,一般宾馆,也就打来几只电话,叫几声先生,也就不响了,这家酒店,早上两点三点四点钟,五点六点七点钟,照样有小姐来敲门,开一条缝,泥鳅一样,就想钻进来,轧进来,讲是借打电话,或者直接问,老板,先生,要不要换枕头。小琴说,啥意思。玲子说,这是客人的黑话,打电话到总台,换枕头,就是要小姐。

  范总说,第二天一早,我跟同事吃了早饭。玲子说,慢,夜里到天亮,太潦草了吧,要慢慢讲,这一夜,不可能太平的。俞小姐说,老鼠跌进白米囤。范总说,我哪里有心情,广州朋友的电话,一夜不断打进来,一讲就阴笑,问我情况好吧,要保重身体。我实在烦,我等于进了四马路,进了堂子,惠乐里,让我短寿。我朋友讲,范总活到这把年纪,已经可以了,万恶的旧社会,六十就算上寿,四十为中寿,可以满足了。我只能大笑,我的心情,啥人会懂。俞小姐说,算了吧。陶陶说,后来呢。范总说,我吃了早饭,决定退房,同事出门去办事,我回房间,走廊里几个小姐挡路,其中一个讲,老总,现在一个人了,可以做了。我一吓。小姐讲,同事出去了,做一做好吧,十五分钟,我有化妆品,快的。我讲,化妆品。小姐讲,装糊涂,我还叫安全套,这也太土了,太不文明了。我看看小姐,皮肤好,身材玲珑,讲句酸的,此地小姐,基本是大身架,北地胭脂,眼前的小姐,倒是南朝金粉。我讲,听口音,小姐是江南一带的人。小姐讲,我上海人呀。我问,上海啥地方。小姐讲,上海昆山。我讲,昆山是江苏呀。小姐笑笑讲,老总呀,这是一条走廊,为啥就要开地理课,快一点,拖我到床上开课嘛,去呀。我不响。

  小姐讲,上海嘉定昆山太仓苏州,东南西北位置,可以写到我肚皮上,我就记得牢,跟学生妹上一课,要认真一点,去呀。当时我讲,阿妹,就要过年了,早点回昆山吧。小姐讲,生意人,真不懂感恩,小老婆特地来照顾,因为老公太辛苦了,做男人,适意一趟是一趟。范总讲到此地,吃一口酒。陶陶说,后来呢。范总说,后来就不讲了。葛老师说,说书先生卖关子。丽丽说,我要听。范总说,当时我就问小姐,适意一趟是一趟,啥意思。小姐笑笑不响,人就靠上来。我旁边一让,我讲,是我马上要枪毙了,我晚期癌症了。

  小姐发嗲说,唉呀呀老公,小老婆是吹枕头风,灌一点迷魂汤,为啥当真呢。俞小姐说,这种做皮肉生意的坏女人,应该立刻关进妇女教养所。阿宝说,过年之前,照例会扫黄。陶陶说,现在的老婆,缺一个项目,基本不懂嗲功,小姐最领市面,也就更加嗲,更加软,黏上来就软绵绵体贴,生意就好做。范总说,还好,我几个广州朋友到了,后面,也是跟了一串戴胸罩的大闸蟹,花花绿绿,好不容易关了门。我朋友讲,这段时间,此地价格公道。我讲,喂喂,是不是以为,我已经做过了。朋友笑笑不响。我讲,为啥不相信我。朋友说,哈哈哈哈。我讲,总要相信我吧。朋友讲,大家懂的,管得松,价钿公道,服务就到位,管得紧,也就偷鸡摸狗,仙人跳,放白鸽,敲诈绑票,样样全来,因此,做也就做了,无所谓的。当时我听了胸闷,差不多要发心脏病了。朋友讲,假客气,想做就做,此地,一般是不寻情人了,太麻烦,过节,要写贺卡,要吃饭,买礼物,过生日,看星星,点蜡烛,过了情人节,三八节,七七节之后,中秋节,国庆节,感恩节一过,圣诞,过了元旦,再是情人节,烦。

  范总讲到此地,大家不响。葛老师叹息说,这位昆山小妹妹,根本不懂立世根本,唉,万恶淫为首。沪生说,老先生,最喜欢背这句。葛老师说,现在事实证明,美色当前,范总是经得起考验的,居心清正,不贪欲事,必有好报。范总说,是呀是呀。葛老师说,看《金瓶梅》,不学其淫,当然,男人一见冶容,名利心就变淡,这是好的,但是古代某种文人,不是专评淫书,就是写淫传淫,鼓励女人思春,结果呢,不是腰斩而亡,就是嚼舌自杀,犯得着吧,做人,要堂堂正正,不可以眤情床枕,探花折柳,窃玉偷香,女人也一样,不可以贪色,思想上面,首先要戒淫,否则,自取其殃,得不到好报,自短寿命。俞小姐冷笑说,范总的朋友,原来全部是不三不四的男人,太下作了。

  范总说,俞小姐哪里懂男人。俞小姐说,乌七八糟的宾馆,野鸡,政府要加大力度,全部消灭光。沪生说,不错,苏联新政府,妓女消灭最多,成群结队勾搭革命红军,列宁写过一封信,建议全部枪决,结果中文版里,“妓女”翻译成“卖身投靠者”。葛老师说,中国人,最懂春秋笔法,文字功夫一流,罗宋人呢,做事体最辣手辣脚,最无所谓,苏联红军多数有梅毒,为啥,妓女做了随军护士,1920年,苏联妇女集中营,大部分也关这批苏联妹妹。亭子间小阿嫂说,葛老师最近信耶稣教了,开口就是姐姐妹妹,肉麻吧,妓女,就叫妓女。葛老师说,古代人提倡优秀,就是“倡优”两字,数蕊弄香,雅极,后来俗极,英文里叫火腿店,上海人讲咸水妹,咸肉庄,男人走进去,叫“斩咸肉”,接待外围人,叫啃洋肠,罗宋咸肉,高丽咸肉,矮子咸肉,提篮桥,有东洋堂子,晓得吧,只有我,跟新中国的政府叫法一样,这是教育嘛,太平天国女兵,互相也称姐妹,所以一直称呼姐姐妹妹,后来国家拍一部教育妓女的电影,《姐姐妹妹站起来》,当时采取行动,捉了多少姐姐妹妹,包括外国姐姐妹妹,潮潮翻,关到通州路,龙华教养所,有的女人,抱了白皮小囡,黑皮小囡,大哭小叫,要上吊,要寻死,教育结束后,思想就通了,心甘情愿,做三轮车夫的老婆,有一批,报名去了边疆,因为军人缺老婆,太平三十年,社会松动,风调雨顺了,新妹妹小妹妹,乐而思淫,又冒出来了,压得越紧,萌檗有力道,讲起来,天下确实有一种女人家,欢喜这口饭。

  玲子说,是的,天生喜欢,无啥办法。葛老师压低声音说,只有当时的日本小妹妹,最了不起。亭子间小阿嫂说,啊。葛老师说,因为责任太重,二战结束,市面上来了一批日本小妹妹,浓妆艳裹,到上海做皮肉生意,怀孕了,乘轮船回日本,再来一批,有喜了,乘轮船回去,来一批,有了,就回去,再来一批。陶陶说,一共来了几批。葛老师压低声音说,大概十几批不止,为啥呢,是来借种,日本男人打仗,基本死光了,已经到了关键阶段,根本寻不着男人传种的关头。丽丽疑惑说,真有这种事体,讲起来严重了,难道现在日本人,全部是中国种了,上海人了。葛老师尴尬说,这是听说嘛,民间故事,民间传说可以吧,日文里有“雑婚”ざっこん,“混血”こんけつ的讲法,明治年是“人種改良”じんしゅかいりょう。亭子间小阿嫂说,停停停,好了好了,每一次吃饭,讲来讲去,不是讲听不懂的事情,就是讲恶阴事体。菱红说,恶阴恶状,样样龌龊事体,垃圾事体,不弄到日本人头上,就不适意。

  四个女人发型穿戴

   ↑我一个小朋友说,四个女人发型穿戴,怎会是婚服等等古早式样?我知道这合战后特征,此画只为一句传言,表达了以“贬日”为满足的某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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