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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四


  “唔,你跟我来,我拿几样东西给你,敲敲钉脚。思申也来,帮我找几张申报,今天听老徐说起过去的事,我想到有两张说到他们家的,刚看到过,找出来装个好匣子送他们。这种礼送出去比你们寻常请客送礼要有用点。”

  雷东宝帮不上忙,但也跟去书房,一眼看到满满一屋子的书架,都惊呆了。他再看梁思申,心说书读多了不都是成书呆子的吗,怎么会出这么个妖精?雷东宝一点都想不到,书中还会出一个名叫“颜如玉”的妖精。

  但是梁思申理解归理解,想到宋运辉白天神情的时候,心里还是怪怪的不舒服。

  宋运辉第二天送走老徐,赶着回来与梁思申匆匆见一面,便不得不分离,回去处理工作。对于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太太,他即便是满满的操心,可也身不由己,只有相信两人自小建立起来的感情。回到东海,宋运辉又吩咐在北京的手下打点其他几位要紧人物,而他这边,则是开始照着审批将于近期获得通过的可能安排工作了。

  自从春节团聚后,宋运辉基本上已经养成不间断经常给梁家父母打个电话的习惯,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问好而已。但是梁父总是想继续春节的话题,要求宋运辉找时间过来一趟,实地考察一下他看中的几家企业环境。他也会派人立即将这几家企业的资料专程送上。但当宋运辉提出要不要跟梁思申说的时候,连梁父都犹豫了。梁父最终还是要求宋运辉别说此事,等此事稍微有了眉目后再说。两人心照不宣,知道梁思申不肯滥用职权牟取私利的脾气。

  宋运辉虽然答应了梁父,心里却是并不愿意瞒着梁思申,也没法做到装作忽略而忘记告诉梁思申的样子。那么聪明的梁思申在他面前总是简单、简单、再简单,几乎没用心机,全然透明。反而以前脑袋并不怎么样的程开颜都还知道对他用用心机呢。让他又怎么可能忍心瞒着梁思申做事。他想来想去,决定还是趁哪天见面时候面对面地将事情告诉梁思申,她有情绪,也可以当场解决,而不用隔着一条电话线费思量。

  可梁思申最近忙手头一个项目的上市,连续做空中飞人,他没法见到她,只好将事情先行搁置起来。但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尤其是按照进程去了梁思申老家,与梁父会面,与梁父推荐的那些企业领导会面之后,他更是有些担忧。

  雷东宝终究是没有如他赌气所说的第二天即走,既然来了上海,既然见到老王先生,他就磨着外公讨经验。他发现对着外公说他雷霆这半年来的发展就容易多了,因为他只要说个头,外公就心急地帮他想好尾,而且这想好的尾基本与他做出来的差不多。若是差得多,那他就缩回脖子等着老头子骂。老头子骂起来那是一点都不客气的。

  但雷东宝对铜矿的妄想,被外公一顿暴风骤雨般的骂给浇灭了。外公说,既然以前说铜冶炼行业最赚钱的是中游电解加工企业,而不是铜矿,为什么一定要买利润微薄的铜矿非要搞个大而全才舒服。雷东宝反正胆子一向大,就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的意思,说有了铜矿,就更有自主权。而且雷东宝还听人说,那些矿产资源类的东西只有越采越少,又不是做砖头的泥巴,哪儿挖下去都有,全国都没几处有铜矿,少才珍贵。因此雷东宝想着,占着!

  外公最先觉得雷东宝说得有点道理,有些不甘心地闭嘴不说了,但绝不肯表扬雷东宝说得好。问题是外公是个心高气傲惯了的人,让他承认刚才说的错误,那是打死他都不肯的,而即使他不承认,他只要自己意识到刚才否定得鲁莽,他心里同样是不舒服。他这样的人,能马失前蹄,让雷东宝以为他不英明吗?那是万万不行的。

  外公多的是借口避开话头给自己时间找理由扳回一局,因此雷东宝眼花缭乱地看着外公拨弄茶叶煮水泡茶之后,听到外公又振振有词地说开了。外公说推测到矿产资源会升值,这谁都会,最笨的就是雷东宝这种人,早早拿钱去占了一座矿山等发财,这纯粹是守株待兔的愚蠢行为。万一铜矿要到十年八年后才升值,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不是一大笔钱都给铜矿困死了吗,土财主才那么做。铜矿这种矿产资源,聪明人只有眼看着升值机会来到,才肯下手购买,买了让它一年内就升值,升得差不多了就抛掉,转手另一项高利润生意。只有傻瓜才会让钱占着茅坑不拉屎。

  梁思申在旁边听着哈哈大笑,知道外公在强词夺理,但也不能不承认外公说得有理,不过这种高级别的投资理念显然不是雷东宝现阶段能接受的,也可能不是雷东宝这个朴实性格的人能做到的。但雷东宝果然还是被打击到了,越想越觉得外公的话有理,都不知道十年八年后会不会升值的东西,现在买下占着他本来就紧张的资金,多亏,他又不是没有其他投资渠道。于是雷东宝说到做到,一下就灭了那个买铜矿的想法,而是准备一直观望,等看到有巨大利润可能的时候才买。他心里想,这种老牌帝国出来的人真不得了,怎么什么都能看得比他透比他深。

  外公看到雷东宝这么倾服,当然是沾沾自喜,喝了好一大口茶。但是对于雷东宝主抓整顿全县电线小厂却一分钱都不要的事实,外公自然是又予以了疾风暴雨式的批判,说这简直是愚蠢透顶、全无经济意识的行为,是不符合目前提倡的市场经济氛围的大锅饭行为。雷东宝虽然不服,但是没反驳,老头爱说就说呗,他感觉老头子这回没看到他义务劳动所产出的社会效应,老头是不会知道现在全县的小电线生产厂家对他是多么服帖,这种服帖对他的铜厂是多大的利益支持。做老大要有付出有回报,不能只知道占便宜却什么都不付出,那样做不长。不过老头对他教育甚多,让老头说几句就说几句,他虽然脾气并不怎么样,可能忍的时候,比乌龟都坚决。

  但雷东宝千问万问,都没法问出如何解决他而今流动资金紧张的最佳答案。随着周围小电线厂用铜的逐步增加,铜厂流动资金捉襟见肘。而随着集群效应的逐步体现,电缆厂设备开足马力生产,电缆厂的流动资金也告急。可是雷东宝的贷款还是希望渺茫。他现在每天被流动资金逼得火烧屁股。可是外公却一听这个话题就想到雷东宝既然贷款无门,肯定就得尝试私人借贷,跟他讨教那不就是试探他的意思吗,外公当然顾左右而言他。

  雷东宝回到小雷家,就被小三告知陈平原要他找时间去一趟。陈平原现在是雷霆公司的顾问,但从不来小雷家坐班,有事的时候都是一个电话打给雷东宝,让雷东宝去市里商量。别人都还背后腹诽陈平原一介落毛凤凰拿着雷霆公司不菲的顾问费还如此做作,雷东宝却并不这么想,雷东宝理解陈平原而今不上不下的心理,那种地位巨大改变导致的心理煎熬,他当初还没被保外的时候也领略过,他曾经非常害怕回到小雷家后没立足之地,因此他愿意敬着陈平原三分,反正他皮实,去一趟市里看陈平原也没啥费劲,再说陈平原这个人那是真的有才。

  陈平原看到进门的雷东宝一脸油光,撇嘴道:“不是车来车往的吗,怎么每天弄得红烧猪头一样?”

  雷东宝并不在意,拍拍自己胸膛,道:“你别嫌我,我刚从上海回来,说你找我,我脸都没洗就赶来你这儿。我不买铜矿了,我让小辉老婆的外公说服了,老头子就是高。”

  “他怎么说?”陈平原伸出一条腿,拦住雷东宝冲进他家卫生间的脚步,就是不让雷东宝在他家洗脸,这家伙常搞得一地都是水。

  雷东宝无奈,只好回身到一把木沙发上坐下,将老头子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陈平原听了不由自主地点头,认真听完了,陈平原才道:“我也早跟你说买铜矿要三思,不过我的原因不一样,我给你查了政策,你这种乡企想买异地铜矿,做梦。见了老徐?”

  雷东宝点点头:“他挺好,还见到了他儿子,都不错。”

  陈平原看看雷东宝的脸,奇道:“怎么,受气啦?活该,自己送上门去让人玩弄,到底怎么回事?”

  雷东宝想不说,但是陈平原挖空心思就是要问出个究竟。雷东宝不耐烦了,只好道:“他变了。”

  陈平原嗤地笑了出来,这才满意地道:“这就错啦。不是他变了,是你们之间的社会关系变啦,算了,花时间买个教训吧,又没伤筋动骨。我今天叫你来,是给你介绍一个人,人已经来了,住在旅馆里。你给我回去你老婆饭店里好好换件衣服洗干净脸再来,你这样子走出去,人家还以为今天吃饭啃红烧猪头。”

  雷东宝呸了一声,笑着起身道:“也不表扬我先杀奔你这儿,连家都不回,你想介绍谁给我?我以前没听你说起过。”

  “一个国营电解铜厂的年轻工程师,名字你还跟我提起过,我今天给你请来了,你得给我好好待他。你那破公司,别的都不少,我看少的就是技术,而且少的是核心技术带头人。你还记得是谁吗?”

  “项东?”雷东宝眼睛瞪得铜铃一样,“他肯来?你怎么说动他的?”

  “我怎么说动他的你别问,我反正答应他这儿的市区户口和房子都给他落实,其他的你听了也没用,我拿你钱财替你消灾,这点事情还不会居功。你快去洗澡换衣服,换件登样点的,别……”

  “别红烧猪头,哈哈。”雷东宝笑着打开门,“项东这个人,我听说肯学肯干,与工人打得火热,就是不大会团结领导。这种人好啊,跟小辉一样,有前途。我早前问正明能挖来不,正明说人家国营的哪肯过来。”

  “正明是怕项东来了,他得彻底交出铜厂吧。你说,解决户口,解决档案,还有什么不肯来的理由?这些关系问题我会解决。你快走,再不走我得熏香除臭气了。”

  “那是,正明那几根小肠子。我走,我走。”雷东宝走在楼梯上,快活得想跳起来。项东啊,多的是可以去的地方,陈平原到底通过什么法子把项东请来见面的?他无法不佩服陈平原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非常佩服,以前就见识过陈平原脑子一转稍微一拨弄就把一件事提升到一定高度,让别人服服帖帖无话可说,这也是过人的本事啊。他也无法不佩服陈平原超前的行动能力,人家怎么就看到他现在急欲全速扩张的迫切心情呢?他此次上海之行认识到,他不能仅仅局限于收回江山,扩大规模,他更需开创一个新天地,令人对他刮目相看:让宋运辉不要再指责他冲动,令老徐不会再止步于他们之间的差距。那就需要大力引进得力人才。那个项东,他要定了,排除千难万险,都要项东进门。

  雷东宝背着手冲进韦春红的饭店,一头扎进浴室洗澡。韦春红跟着出差了好几天的丈夫上楼,站在浴室门口问:“你啥时回来的?你不是说上海待一夜就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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