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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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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一不义'加'二不义',刚好为义!对不义之人施不义之手,恰为大义!五犬是杀中国人时扭伤的腰,对这样的恶魔杀掉他也不为过,有啥可不安的!"云鹤鸣说过,忽然看着丈夫,"你是咋给他看的,教教我,也让我有机会的时候施展施展?"郭一山坐起来:"很简单。给他做一点儿按摩推拿,让他当时舒服,其实他扭动的地方并没有变动。然后敷上药,止疼舒筋。典型的治表不治本。"郭一山靠在床头,自语似的,"不知道赵富宾跟女婿咋收拾他们的!""放心吧,饶不了他们!" 馨和草在院子里玩踢瓦游戏,馨咯噔着。驴驹显然还没有从惊恐中完全解脱,站旁边看着,一脸的惊慌相。云鹤鸣走过来,嘱咐几个孩子:"不要到外边玩儿!""知道。"馨和草懂事地答。花娘抱着庆走过来,也站在旁边看。砖头头戴孝帽、脚穿孝鞋走进院子,看见云鹤鸣和花娘,趴地上磕了个头。"事办完了砖头?"鹤鸣问。"啥办事啊!埋人的人都不好找!唉,不管咋着,算是把他们四口一起送走了。"砖头说着,泪水又溢了出来。砖头此时已经三十三岁,大男人了。花娘闻言,泪水横流。她强忍着,憋得身子一抖一抖的。"姑,您老也别难受了。俺爹俺娘和媳妇、闺女一同上路,好歹也算有个照应,不显得孤单了……"砖头说着又哭了。"哎呀老天爷呀,你咋不睁睁眼啊,苦霜专打无根的草啊……"花娘忍不住哭出声来。庆吓哭了,扯着嗓子号。"姑,姑您别哭了!吓着孩子了。"砖头劝着,"还有比咱更惨的呢,卢医庙宋老三家,一家八口子叫日本鬼子杀完了,连收尸的人都没有……"花娘揉着眼,收住泪水。 云鹤鸣安排:"砖头,今天夜里你就不要回杂货铺里睡了,带着驴驹就睡在厢房里吧,有啥事了也好叫。""中。"砖头应过,又说,"明天我还得回去,给俺爹复三。""好吧!"鹤鸣说过,看着花娘又说,"花娘,今天夜里您也来这边睡吧,免得一个人担惊受怕的。"花娘拭一下泪,说:"我不去,我舍不得你爹那一箱子衣裳。"砖头听见,连忙把头扭到别处。鹤鸣说:"花娘,那衣裳谁要啊?还是过来吧,床都给你铺好了。""唉,自从白玉药王丢了以后,老头子就剩下这些念物了!要是连这箱子衣裳再丢了,我活着还有啥兴味呀!"花娘说着又流泪,她拭了一下,大声说砖头,"头上的孝去了吧,心里有爹娘啥都有了!"砖头应一声,把头上的孝布去下来。 彩凤鸣结婚后,就从前院的西偏房搬到二进院的西偏房了,云鹤鸣走过去的时候,她正蹲在门口磨一把剪刀。看她磨得专注,鹤鸣就站了下来。彩凤鸣磨过,对着天空看刃,忽然发现背后的云鹤鸣,连忙站起来:"云先生。"她把剪刀下意识地藏在身后。"今天夜里,你带着俩孩子都到那边睡……"云鹤鸣说。"我、我不害怕。"她说着,把剪刀拿到前边,"我都准备好了!"鹤鸣说:"我和先生商量过了,从今天起,全家都到俺那边房里住,有啥事了好照应。剪刀你还是收起来吧,吓着孩子了!"彩凤鸣想了想,把剪刀放到床头枕下,说:"中吧。那我收拾收拾。""有啥好收拾的。走,我帮你拿铺盖!"两个女人说着,卷了床上物品,抱着就走。 三 天刚亮,郭一方敲响了一山家的大门。砖头带着儿子睡在西厢房,自从家中四口人被炸死,砖头夜夜做噩梦,此时他还在梦中,猛听见大门响,还以为鬼子又丢炸弹,"哎哟"一声吓醒了,看窗户已经大亮,揉揉眼爬起来,隔着门缝儿往外看了看,这才把门打开:"一方哥,有事?"一方问:"大哥呢?"砖头睡眼朦胧地往后一指:"后边呢,我去喊吧?""不用。"一方应着大步向后边走去。 一山屋里铺满了床。三间房子,他夫妇二人住了西间。云鹤鸣已经起床,一山穿了半截停下了,靠着床头,呆呆地出神。这是一山的毛病,老是正起着就停了,坐一阵子再穿衣裳。他说他这是等魂呢! 花娘和宝、馨住了东间,三个人都在起床。凤鸣和两个孩子住了中间。她正给草穿衣裳,庆醒了,自己躺着呀呀的唱歌。 一方在门外喊:"大哥!"云鹤鸣走出来:"一方兄弟,大清早哩有啥急事?"一方仰着脸说:"老百姓能有啥急事!我想问问,昨天日本人来,大哥咋能光叫财应付呢?半边脸都打肿了!""啊,哪叫他应付了,是叫他开门……"鹤鸣解释。"他一个小孩子家会开门?吓破胆了,说啥也不学先生了!"一方生气地说。"哎哎,不学就不学,兵荒马乱的,我看孩子心里也不静。"云鹤鸣顺着他的话说。郭一方声音高起来:"哟,你说得怪轻巧!我知道,你打开始就不想叫他学!""哎,一方兄弟,话咋能这样说?不想让他学咋让他来了?是你逼着我们做的吗?"云鹤鸣的声音也高了。"咱不说那了,脸打那样,你说咋着吧,大嫂?"一方想讹人。云鹤鸣说:"不要紧,停一天就好了。"一方恼了:"不要紧?那不是您儿,他要是万一不好呢?"云鹤鸣静下来:"那你的意思呢?""我咋好说呢?你想想大嫂,财是在你家挨的打,要是您家的宝在俺家挨的打,俺家的人都没有挨打,就宝自己挨打了,你说你会咋想?"鹤鸣说:"这样吧,一方兄弟,日本人也不会听咱的话,要听咱的话我和你大哥会让他打财吗?日本鬼子欠咱的血债太多了,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啊。砖头家死了四口子,昨天才刚刚殡出去!一方兄弟,孩子在这儿挨的打,你把孩子送过来吧,我和你大哥给他养伤中不中?""不中。伤,我会给他养!"郭一方把头歪到一边。鹤鸣说:"那你说咋着?""我给他养伤,你给他拿钱!"一方终于露出底牌。 "郭一方,我可告诉你,"云鹤鸣恼了,"一文钱也没有!日本人打了孩子,你倒记到你大哥的头上了!有本事,给日本人算账去,别就会塌蒙个眼皮子说些下作的话!""大嫂……"郭一方急了。"你给我出去!"云鹤鸣一声高喊。"中中。你厉害!孩子在这儿挨的打,你可以不认账,不拿钱,我也告诉你,早先拿的那十块大洋,你就别想再要了!"说着,郭一方一扭脸,恨恨地往外走去。"一方……"郭一山怒气冲冲走出来。云鹤鸣伸手拦住丈夫。"真是岂有此理!"郭一山喊着。 郭一方穿过院子,一路走着一路地喊:"一家子躲起来,让人家的孩子出来开门迎接鬼子,坏良心不坏!"到了门口还没有喊完。 郭一山气得嘴脸白光,要追上郭一方说理。云鹤鸣拉住他:"先生,别给他生气,不来了正好,免得再生闲气!""借的钱他为啥不还?"一山大声喊。"你以为他是今天才准备不还吗?从借那一天起,他就没准备还!"云鹤鸣大声说。"这样的人,就不配帮他!"彩凤鸣说。"郭一方,从小就是个赖皮脸,摩(音ma )虎得很!"花娘说。"爹,以后不理他!"宝大声喊。"对,就不理他们!"馨也跟着喊。"行了!"云鹤鸣阻止孩子们,"没你们说的话!" 郭一川正在院子里和女儿慧玩儿,慧六岁了,和爹两人玩翻绞,一川老翻错,女儿尖着嗓子埋怨他:"又错了,又错了爹,你真笨!""不能说爹笨!"一川做鬼脸吓女儿。郭戚氏正做饭。灶膛里的火快灭了。妻喊:"你能不能帮我烧把火?""不能。"郭一川回答得十分自然。"我烧吧!"正看画书的儿子郭济聪应。聪才十三岁,但个头长得不低,快有他爹高了。"走,到宝家玩去!"一川拉起女儿。两人收了绞绳,一前一后往外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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