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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刘仙堂并没有罢休。刘仙堂想了几天,终于跳出来一个好主意,他于是请来了孙大头。孙大头接过刘仙堂的茶水,啜一口,皱了眉,说:"刘先生,你这不是胡闹吗?我不能给你说!""孙大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往今来都是这样。咋?别人谁请你你都跑多快,我刘某人一请你,你就推辞,你啥意思吗?看不起人是不是?难道事成之后我不让你吃大鲤鱼吗?"刘仙堂说得理直气壮,"再说,你看这兵荒马乱的,她一个大闺女在郭家能有啥好?生生是狼窝里放了一只羊!郭老头子能要了花娘,郭一山就不会要了她大凤!哼,我这是成全她哩!做善事哩!咋?刘家明媒正娶对不起她一个要饭来的妮子?"孙大头说:"刘先生,你儿子才三岁,实在是太小了!""小他会长大!实话给你说吧大头,家里缺人手,我是让她来家里帮忙哩!再说,人家愿意不愿意还在两可呢,你倒是替人家推三挡四起来了。好吧,请不动你我不请了中不中?你走吧你走吧!"刘仙堂恼了,挥着手撵人。孙大头不想得罪刘仙堂,他苦笑着:"中中中中,刘先生,我试试,我试试,中不中?不中了你也别怪我。""肯定中!我等你消息啊,大头!做善事哩!"刘仙堂送走孙大头,一脸得意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禁不住哼起梆子戏:"西门外放罢了三声大炮……"

  二

  砖头喜欢大凤。砖头开始还没有觉察到。老彩家刚来时,说心里话,他还有些厌恶呢!一大家七口子,吃住全在郭家,拿啥报答人家呀!所以他看到大凤挑水,没有一点儿不安的感觉。过了一段,可能是看顺了,也可能是大凤齐整了,或者是大凤的勤快获得了他的好感,他开始对大凤有了笑脸。特别是老彩家走后,他忽然感觉想和大凤待在一起了。他不但每天一早就起来挑水,还主动地到厨房里帮大凤做点儿活,比如倒些脏水。看见有体力活争着做,生怕累着了大凤。砖头二十六岁,娶妻四年,大女儿都三岁了。可是老婆孩子都不在郭家,砖头仍像单身一样自在。砖头挑水过来,看见大凤正洗溜布、篦子等物,对大凤笑笑,提起筲来就往缸里倒。头一筲水缸已满,他提起来又倒另一筲。缸里的水溢出来,哗哗地流着。砖头只顾看大凤,竟然不知道。大凤看见忙喊:"水溢了砖头哥!""啊啊,"砖头住了手,"嘿嘿嘿嘿。"给大凤笑。大凤也笑了,一甩头把掉在脸上的一绺头发撩上去。砖头看见了,忙走过来。"你去忙吧砖头哥!"大凤撵他。"嘿嘿,"砖头看见大凤那一绺头发又掉了下来,伸手去大凤脸上帮她撩发。"啊啊!"大凤像被火烧了似的喊。砖头红着脸跑了出去。

  大凤尊重砖头。大凤不知道该怎么称他。刚来郭家时她不知道砖头和花娘是姑侄关系,她喊他"砖头哥",后来知道了,她想改喊"砖头叔",既感觉不顺嘴,砖头和花娘都说不用改。不用改就没有改,"砖头哥"就一直地叫了下来。砖头比她大十一,她知道砖头也是帮忙的,和她的身份差不多,她本能地感觉他近。再说,砖头已经结婚生子,是个大人了,而她才十五,还算个孩子呢!"砖头哥"就真的是砖头哥,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后来她感觉在郭家大院里有了一双特殊的眼睛,这双眼睛老是跟着她。她在厨房做饭,窗户上有眼睛;她在院里洗衣,墙角里有眼睛;有时候她睡了,还会感觉门缝儿里有眼睛。前天她正往锅里装馍,砖头过来了,他拿了一个瓢,好像要舀水喝的样子,却端着瓢一口不喝,紧紧地站在她的身后,那种热烘烘的体温甚至都能感到。她终于明白了,这双眼睛就是砖头的。到了这时候,她才感觉有点儿紧张。她害怕他的"体温",她感到那种"体温"对她有威胁,本能地想躲避它。所以当砖头要帮她撩头发的时候,她不觉地"啊啊"出声来。穷人家的孩子早熟。大凤知道砖头有媳妇,有媳妇了还这样,大凤开始不喜欢砖头,也开始了设防和警惕。

  晚饭后,大凤收拾起锅碗瓢盆,端到厨房洗刷。花娘跟过来嘱咐她:"大凤,别忘了把面发上,明天又该蒸馍了!""中,奶奶。"大凤边应边刷。花娘走出厨房。大凤刷完了,又往面盆里挖面,去水缸里舀水。

  砖头站在院子里的西墙边,远远地看着大凤的身影。对侄子的举动花娘早有觉察。她是过来人,从砖头看大凤的眼神,说话的声音,老是往大凤跟前蹭等等举动,花娘知道砖头喜欢上了大凤。还有,砖头结婚后,总是隔两天就回家一次,有时候每天晚上都回去,从平乐镇到大杨庄十几里,他一点儿也不嫌烦。现在,三五天还不说回去一次呢!花娘发现大凤还不知道,或者因为她小,还不明白一个男人的爱意,或者她压根儿就不喜欢砖头。但花娘知道,砖头大她十一,又结过婚,大凤要不防范,总有一天会吃亏。花娘出了厨房,就看见砖头正站在西墙下的暗影里,她装做不知道,走到二进院的屋山头下,悄悄地站下了。她想看看砖头究竟会有些啥样的举动。

  砖头大步走往厨房。大凤正和着面,一抬头看见砖头过来,一时有点儿紧张。"我看看缸里还有水没?"砖头没话找话。"有水,砖头哥。你去忙吧!"大风和着面,警惕地看着砖头。"我又不是老虎你怕我干啥?我就是想看看你。"砖头一脸羞涩,弯腰捞出水瓢,装出要喝水的样子。大凤那一绺头发又掉下来。砖头定定地看着。大凤觉察了,连忙用带着面的手去撩,一块面痕印在额头上。"大凤,我……"砖头喘着气往前靠。她又感觉到了那种热烘烘的体温。大凤紧张了,她大声喊:"奶奶,酵子在哪儿呢?"酵子是面的催发剂。花娘听见了,往前走了两步,人没到声音先到了:"在墙上那个小龛里!""嗯嗯!"砖头气得直摇头。"你来看看吧,我咋找不着!"大凤高声喊着。"大凤你--"砖头急了,摸一下大凤的脸蛋,急忙往外跑,正和进来的花娘走个迎头。"你干啥砖头?"花娘大声问。"我、我看缸里还有水没!"砖头急着跑了。"没事吧大凤?"花娘模糊地问了一句。"嗯嗯,"大凤应着,眼睛里忽然流出泪来。

  花娘决定教训侄子。但她知道,这种教训只能在他们两人之间进行,任何一个第三人都不能知道。砖头正在杂货铺里想心事,手拿着抹布,眼却痴痴地望着外边的大街。"砖头,砖头,买两封果子!"一个老头儿大声喊他。"啊?啊啊!"砖头应。"想媳妇了?接过来不行了!"老头儿开着玩笑。"丑老婆有啥好想啊!"砖头回过神来,"你要几封?"老头儿说:"刚才就说是两封嘛!"花娘过来了。花娘带着馨,装做无事转悠到这儿的样子。砖头看见姑,勉强给姑笑了笑。姑说:"砖头,黑了你到了我屋里去一下。"砖头警惕地看姑一眼:"有事吗?"花娘不高兴了:"没事就叫不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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