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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财不回来,结记他;财一回来,倒给一方两口子出了难题。学了几年医,财一点儿农活不会做。十七了,多高个小伙子,一点儿事没有,且不管别人咋说,自己都感觉无聊。一方的意思是让他跟着一山学捏骨。他说:"一山家的宝才八岁,一时半会儿也学不成,日本人说过来就过来了,多一个人学就多一份保证不是?"郭崔氏不同意:"那牙医不是白学了?再说,学捏骨哪是一会儿就学会的,一山那小气样子,答应不答应还难说呢!"一方有些不快:"那你说咋办?"妻说:"叫我看,先在镇上开个诊所,看牙!"财一听就急了,说:"算了吧娘,命都顾不住,谁现在还顾牙呀!你不知道,自打日本人一来,我舅的生意就不好了!""那也比下地干活挣钱多!"娘看他皱着个眉头,又说,"你说你能干啥?要不,跟我们一起下地干活吧,反正你也十七了,长出些力气了。"娘这话有点儿要挟他的意味,果然,财退步了:"那、我……"毕竟,他既不会干也不想干农活。

  "财,你感觉咋样,是不是对医道心里没底儿呀?"爹关切地问。财皱起眉头。娘说:"咋没底儿?你想想,他跟着他舅学了七年,孬孬好好也能拔掉个牙了吧!我知道,拔牙那没啥难的,就是个狠劲,下得去手就行!你没听人家说笑话,有个野先儿给人家拔牙,用铁丝套住牙根儿,另一头拴在桌腿上,绷紧了坐着。那人坐了一阵,问咋不拔呀?等急了不是?拔牙的在他脚下放响一个炮,咚一声,人受惊一挣,哎,牙掉了……""行了行了娘,按你说的,那我舅不是白当了先生!"儿子不满地嚷她。娘不服,说:"那,再差,你总比那个野先儿强吧!总是拜过师傅挨过吵的!"

  "好吧,先开个诊所试试也行!"爹也表了态。"大哥大哥,要是我的牙掉了,你能不能让它长上?"八岁的有正掉牙,豁牙露齿地大声问哥。哥瞪他一眼,他马上不吭气儿了。

  三

  郭一山睡了一觉,大半晌才醒来,洗了脸,正吃饭,云鹤鸣进来了,说:"先生,我想着,你还是进城一趟吧。一是得进点儿药……"一山点头:"是得进点儿药了,好几味药都没有了。""再说,巧巧回来没拿走一个钱,女孩子家,出门在外的,身上没个钱咋行啊!"一山火了:"给她钱?我恨不得扇她几巴掌,连爹娘都不放在眼里,说我们阻止她抗日了!我不去,我怕我再'有碍她抗日'!越大越不像话!我咋养了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一山这一段火气特大,动不动就发火。鹤鸣劝道:"先生,她一个小孩子家,你咋能跟她一样?停不了多久,她还得回来!去吧,给她送几个钱。我刚才打了个盹儿,梦见巧巧在大雨里奔走,冻得直发抖,嘴唇都青了……"一山不吃了,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两圈儿。"你别气,再吃点儿,我去叫砖头,挑个挑子就行了。"云鹤鸣说着走出去。"唉!"一山拿起馍咬了一口又放了下去。

  云鹤鸣知道,要单说给巧巧送钱,一山肯定不同意。一说买药,他就不好推辞了。这一段人心惶惶,屋里的药还真的缺了不少。

  在利生大药房买了药,由砖头挑着,两人来到洛阳复旦中学门前。一山说:"砖头,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中。"砖头应着,走到一棵树下,说,"我就在这树下等。"一山走到门口传达室,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走出来:"请问,找谁?"一山笑着说:"我是郭巧巧的父亲,我找巧巧。""啊,郭先生啊,屋里坐屋里坐!"工友热情地往里让。一山跟着工友走进屋子,坐下。"是这样的,"工友端过来一杯水,"郭巧巧同学和她的几位同学到前线慰问演出,前天早晨走的……""有啥消息没有?"一山有些着急。"消息?"工友摇了摇头,"还没有。""好好,谢谢!"郭一山走出屋子。工友送出来,说:"一有消息,我就想法通知您郭先生,我知道,您是平乐镇的,我小时候调皮,从树上掉下来,还是令尊郭老先生给我看好的呢!"

  郭一山苦着脸走在街上,砖头知道肯定是没有巧巧的消息,他不敢问,就挑着药默默地跟着。报童跑着,用夸张的声音喊着:"卖报,卖报!日本鬼子占领孟津,烧杀奸淫……""买份报!"郭一山掏钱。报童连忙把报纸递来。一山接过,报纸上的标题赫然在目:

  国军溃败日寇侵占孟津

  一山停下来,反反复复地看完了所有的文字,也没有发现有关学生去前线慰问演出的报道。他折起来,拿着,大步走出了洛阳城。回到平乐时已是黄昏,鹤鸣正领着一班子人往厢房里抬老彩一家六口子。砖头看见,忙走上去帮忙。"咋样?"鹤鸣小声问。一山摇摇头,掏出报纸递给云鹤鸣。

  晚饭时郭一山吃得很少,回到住室拿起一本书,瞅了几眼又放下,头枕了两手发呆。宝正带妹玩儿:"馨,我给你造几个铜钱吧!""好啊,造很多很多!"妹很高兴,举着胳膊。宝扭脸给爹要钱:"爹,给我个铜钱,给我个铜钱呗!"爹呆呆地坐着不应。宝看爹一眼,伸手去爹兜里,掏出一枚铜板。"给我,给我!"馨喊。宝不给,连忙趴在床沿,把铜板垫在书下,拿起铅笔在上边画起来:铜板的样子清晰地印上书页。"咋样?"宝很得意。"我也要造!"妹妹喊过,在哥的书上胡乱画起来。

  云鹤鸣走进屋子,轻声喊:"先生。"郭一山回过神来,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太太。"先生,是不是叫人再去找找?"鹤鸣说。"上哪儿找呢?总不能去黄河北吧?人家都在逃难呢,我们往难里钻?叫谁去都不合适啊!唉!"郭一山摇摇头。"那就坐等?"云鹤鸣小声说过,"我心里老不是个滋味。""这就叫自作自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她要往火坑里跳,老天爷也没有办法!"郭一山说过,扑通一声倒在床上。把儿子的"造币工厂"都破坏了。

  "干啥,你要干啥啊爹!"宝喊。"爹起来,爹起来!"馨也吵。郭一山不起,他翻了一个身。两个孩子往外挪一点儿,又聚精会神地"造钱"。

  四

  大凤昏倒了!

  大凤外出要饭,要了半天却舍不得吃一口,一家七口子只有她一个要,她知道身上的责任。好在平乐的百姓好,一说是黄河北的,是逃老日的,多多少少他们都给她一些。让她感动的是一家娶媳妇的,竟然还给了她两小块儿白馍!中午时分,大凤挎半篮子馍头、红薯等杂食回来了,两个弟弟看见,扯着嗓子喊她:"大姐!""大姐!"大凤不理。大凤径直走到大槐树下的爹跟前,把篮子放地上,跪下一条腿,看着爹的脸,问:"爹,您想吃点儿啥?你看……"她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爹忽然哭了,哽咽着说:"你娘正发烧呢,让你娘先吃……""都有。"大凤故作笑颜,说,"这儿的人好,我一说是逃鬼子的,他们都给我拿东西,你看,还有白馍呢!"她拿出一口,塞进爹嘴里。爹嚼着,泪又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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