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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三

  郭一川正训练他的狗,他拿着麻花,把狗一只只安顿在路边,排成一队,然后,装模作样地站直身子,猛喊一声:"报数!"狗们轰的全吓蹿了。一川很不高兴,高声骂着:"傻瓜!"正在门外锻炼的病人们便个个笑倒。警卫班来了一个月,一川就学会了这一招儿:报数!有时候病人来多了,他也会站在旁边大喊:报数报数!

  巧巧把宝推来了,宝五个月,坐在小摇车里,会咯咯地笑了。巧巧哄弟弟玩儿,巧巧说:"宝,我给你破个字谜,'高家的头,李家的脚,陈家的耳朵翻按着。'这是个啥字?"宝不理,耍着手里的小棒槌儿,"啊啊"个不停。"不知道吧,就是姓郭的郭。就是郭济远的郭。郭济远,站起来!"她喊着,一把拉起弟弟,"记住,以后老师啥时候点你的名,你就必须站起来,喊'有'。这是礼貌知道吗?现在练习:郭济远!"宝咯咯地笑了。"忘了吧?第一次不算。第二次再不答应,老师就要批评了!注意,"巧巧把弟弟扶起来,"郭、济、远!"宝又笑。"巧巧,巧巧我来!"一川看明白了,他跑到巧巧身边,热情洋溢,"你喊吧!"巧巧看他一眼,故意大声喊:"郭济远!""到!"一川挺着胸,很响地回答。花娘?着菜篮儿过来,忍不住笑了,说:"一川,乱了辈了!宝该喊你叔呢!"人们又笑。时老头儿不笑,阴阴地站在旁边,看着花娘。花娘看见他,马上就不笑了。运砖的军车鸣着笛开过来,破坏了一川刚学的游戏,"傻瓜!"一川瞪起羊眼,跟着巧巧找地方继续游戏去了。

  花娘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爹的那两眼。那是咋看人的?她使劲想都想不明白。看别人的时候花娘不注意,看她的时候她可有感觉。爹总是勾着头歪了脸看她,勾了头看人是眼白上翻,再歪了脸呢,那眼神就显得极其阴鸷,极其恐惧。说实话,花娘并不完全是害怕,她是厌烦甚至可说是恶心!快七十的人了,咋就不能解一点儿人意、积一点儿阴德呢?也是多年的折磨,花娘特别烦他,别说见面,就是提起来都烦。没烧房时老头儿在东屋,进来出去的把脸扭向西边就行了,眼不见心不烦,迁就了,就像鹤鸣说的他是个病人。现在没房了,出来进去的必须见面。见面就够难的了,他还勾着个头歪着个脸,你说还让人过不让?死老头子啊,你的病一天一天地好了,你咋就不知道恁闺女的病却一天一天地重了呢?花娘决定反击,她知道鹤鸣晚上有时间,就在晚上去找她商量。刚走到窗外,正听见砖头给鹤鸣报账,就停住了。账报完了,就听见云鹤鸣嘱咐砖头:"砖头,你爷的腿已经好了,以后你要多搀他走走路。他恁大年纪,能长这样快真不容易!""嗯。"砖头应。云鹤鸣又说:"病人拿恁多果子,你看哪一种好些,给他扯一封让他吃。恁姑受了他一辈子气了,她当然不愿意管他,你不能那样,孬好是你爷哩……"砖头咕哝着:"我姑还说让他走哩,你待他好了他才不走哩!""他不走让他住这儿,咱家哪天没病人吃饭?多添一碗水就是了!"云鹤鸣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疼他他能不知道?你记住,他是你爷!""中。"砖头又应。

  "中啥?不中!"花娘终于忍不住了,她大步走进屋子,说:"鹤鸣,郭家欠他吗?他摔折腿了,他是病人,咱是先生,我依了你,给他看病。现在他好了,为啥他还住在郭家?他不是病人了,郭家就不该再管他了。砖头,我是你姑哩,在这个事儿上,你得听我的。再等两天,差不多了,你用个小车推他回家。""回家?"砖头皱起眉头,"俺爹才烦他哩!"花娘急了:"你爹烦他?郭家就喜欢他!他告了郭家一辈子,父子两代跟着他打官司丢人,有哪一家是这样的,救了他的闺女他还告人家?你姑夫说过一句话,这叫恩将仇报。他就是恩将仇报!你姑要是卖给了马家,他敢去闹吗?人家不把他的腿打折三回!他是看郭家忠厚,欺负咱哩!你记住砖头,你爹再烦他,再怕他,但那是他家,先让他回去再说!"

  砖头看着云鹤鸣。花娘也看着云鹤鸣:"鹤鸣,我来郭家几十年,刷锅燎灶,做吃做喝,伺候老小,我都情愿。我干的就是这活。我就会干这些活。我该干,该伺候。可是,逼死俺娘、把闺女输给马三赖、又天天想把闺女弄回去再卖一次,弄不走不能再卖就告状的那个人我不想伺候!他来这儿有两月零三天了,我伺候他两月零三天。我天天从门口过,过一回就得鼓半天勇气,我不想从那儿过!这是我家,我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了,可是到了今天,到我老了的时候却不敢过、不想过了,我为啥该这样?这是我家呀!再说一遍,他现在不是病人了,他没病了,他该走了!该叫这家的主人歇歇了!你要是再叫他在这儿,说心里话鹤鸣,我感觉你就是给我过不去哩!"花娘说到这儿忽然哭起来。

  "中,花娘,叫他走!他好了,咱放心了,应该叫他走!你先坐。"云鹤鸣转过头看着砖头,"砖头,再等几天,等先生说可以走了,你就把他先接走。"

  "没病不准再来。"花娘擦擦泪。

  郭一山扯着巧巧走进来,巧巧扯腔扯调地唱着歌。看见花娘哭,一山有些纳闷。"一山,砖头他爷现在啥样了?"花娘问。"快好了快好了。哎,花娘,你今天……"一山脱下长衫。"我想撵他走!"花娘说。"他哪儿又惹着你了?"一山看看花娘,又看看鹤鸣。"他没有惹着我。我就是不想让他在咱家!"花娘说过,又嘱咐砖头,"砖头,你啥时候伺候他,或者叫他吃果子吃糖吃金子银子,有一条你记住,别打我的旗号,别说这是俺姑叫我干啥干啥哩,我这一辈子不打算认他……"

  巧巧看见睡着的宝流了口水,连忙趴在弟弟身边,一边用手帕给他擦,一边小声地唱歌羞他:

  口水大王,口水大长。

  口水不卖,口水换糖。

  口水口水,越长越长……

  宝醒了,扯着嗓子哭。鹤鸣连忙抱起他来。

  "砖头,你记住没?"花娘看着砖头。"记住了记住了!"砖头使劲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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