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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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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着"六亲垂泪"的横批,一掀一掀地动。刘仙堂想起爹的一生,想起爹的勇敢和气魄:自古来看病的不卖药,卖药的不看病,可爹,硬是把一个生药铺子变成了永春堂,把一个生药铺子的点头哈腰的小老板变成了永春堂里矜持的坐堂先生。既看病又卖药!爹硬是改变了千百万人的千百年的习俗,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刘仙堂叹一口气,禁不住又想起爹的猝死,爹才四十八岁,头发胡子没白一根,硬是让那个侉腔侉调的老陕,呸,应该是郭家,是开着益元堂的郭家给气得倒地身亡!"怒伤肝,气伤心。"《黄帝内经 》可不就是这样说的! "刘先生,上坟啊?"有人给他打招呼。"啊啊,"刘仙堂醒过神来,"今天爹复三,我去烧个纸,添添坟。"刘仙堂嘴里解释,眼却瞅着郭家迎亲的队伍。 刘黑子一杆唢呐走在最前,紧跟着的是他的三只"狗",捧笙的,打锣的,拼钹的。乐班之后是担盒子的高挑儿青年,一公一母两只鸡懂事地卧在前边的礼盒上,后边的盒子里蹲一个安详的大酒壶,壶嘴儿上是鲜艳的并蒂大葱。刘仙堂知道,这都是娶亲的好吉利。 刘仙堂一身重孝迎上去,满脸上堆积着孤哀子的悲凄,心里边却充满着恶意的快感。刘黑子一愣,立即放慢脚步,吹奏出威严顿挫的曲子。执事孙大头看见,猛一声高喊:"放炮!" 点铳的小伙儿急跑几步,一溜儿摆开三个铁铳:通!通!通!就是三炮。蓝黑的硝烟打着旋儿往上升。紧接着,又有三铳摆在路当央。 刘仙堂受到威慑,连忙站到了路边。 通!通!通! 《 将军令》再次响起,刘黑子压住脚步,闭起双眼,鼓着满是胡茬的腮帮子,节奏着淫荡的肢体语言仰天浪吹。充耳是放肆的戏谑和嘲弄,间杂有爽快的叫骂和胜利的长嚎。男人们无忌地笑起来,女人们则忍俊扭过脸去。刘仙堂装做不知,眼瞅着迎亲的队伍浩荡而去,使劲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四 这场恶遇并没有随刘黑子辟邪的唢呐和满街肆意的笑声而飘散,恰恰相反,它像一颗毒气炸弹被骤然拉出了引信,急等那一忽儿引燃的火星儿。 火星儿出现了! 队伍一出村,步伐便快了。娶亲喜早,要是一个村有两个闺女同日出阁,那就看谁家的迎娶来得早,早了抢的富贵多,将来的日子必然好过。响器班拽开大步,急往前行。路一拐弯,迎面撞上来一副担架,红缎子被面像汪着血,一漾一漾地反射着日光。抬担架的小伙子们一身短打,飙风般来到面前。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礼貌地避让了半边。 "哎,郭先生!"抬担架的小伙子忽然一声大叫。"真是郭先生!真是郭先生呢!"众人齐唤。"郭先生,郭先生!"众汉子放下担架,齐上前拦马。 迎亲的队伍就地站下来。"咋回事,这是咋回事?"孙执事喊着,连忙上前。 "郭先生,俺要看病!"戴礼帽的中年男人大声喊。"要看病!郭先生俺要看病!"众汉子用手下意识地扇着凉,齐声叫喊。孙大头走上前:"啊,看病啊!看病可以。可今天是郭先生大喜的日子,等先生娶回来新人再看不迟……"忽然一扭脸,高声喊着,"花轿前行!放炮--""不行!"中年男人不客气地打断执事,转头乞求郭先生,"郭先生,病人伤得厉害!要不然,咋着也不敢耽误先生娶亲!您先看一看,您先看一看中不中,郭先生?" 骑在马上的郭一山瞅着血红的缎子被面,一时有些犹豫。"郭先生不要下马,这是娶亲!"孙大头喊着,拉住马头。"郭先生,您就看看吧,人命关天啊!谢您了郭先生!"众人齐唤着。 郭先生翻身下马。"啊!郭先生!"孙大头一惊。 郭先生走上前,伸手去拉红缎被子,手抓住被角了忽然又停下来,他抬头看一眼中年男子,问:"病人是--""嗯嗯……爷们,爷们!嘿嘿。"中年男人终于明白过来,使劲点着头。郭一山拉住被角,轻轻揭起:高鼻深目一张白人脸!"啊!"郭先生吃了一惊,禁不住往后一仰。众汉子连忙把白人扶坐起来。"郭先生,久仰!"白人用流利的汉语向郭先生问好。"啊啊,"郭先生又吃一惊。 白人满头虚汗,可他还是向郭先生做了一个鞠躬的姿势,说:"在下马利奇,意大利意国人,传教士。""啊!"郭一山轻舒一口,弯下腰接着再掀:血肉模糊一根小腿骨顶出皮外,锐利的骨茬子已经变色。郭一山拉被子轻轻盖上,一摆手做了个手势,说:"回家!""回家?"孙大头真愣了。"嗯。"郭先生点着头,便往回走。孙执事上前拉住:"郭先生,郭先生这可是娶亲!不兴半道回家!"郭一山站下来,看着孙大头。孙大头加重语气:"半道回家,这、这不吉利呀!"郭一山紧蹙眉头叹了一口气,像对孙执事解释,也像是自说自话:"开放性骨折,晚了他就得锯腿,一条大腿!"一转身,迈步就走。 "还愣啥,快跟上!"礼帽一声高喊,众汉子抬起担架便跑。 "啊啊?"众人都愣了,"真不娶亲了?""锯腿,嗨!可这是娶亲……"望着郭一山的背影,孙大头摊开双手,"轿不落地,马不歇鞍,燃放鞭炮,高奏鼓乐,原地站等新郎官!"孙大头喊过,还是禁不住摇着头低声嘟囔,"管了半辈子事,没见过半路回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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