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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死猪不怕烫。三兄弟一声呐喊:“打!”抡起棍棒,把杨老三好一顿暴打。杨宝亮拿着削铅笔的小刀,冲出屋子,哭喊着:“不许打我爸,我和你们拼了!”像一条小兽扑向龙虎豹。杨老三一把拉住:“宝亮,你给我滚回屋,让他们打,我认了。”东厢房里,肖玉芳还在哭泣。冯心兰劝着:“他小姑,别哭了,哭也没有用,想想怎么办吧。你承认和他那个了?”肖玉芳道:“没有。”冯心兰问:“那他承没承认?”肖玉芳说:“先是承认了,后来幸亏包科长给他撂话,改了口。”冯心兰思量着:“嗯,还好,这样顶多是个违反了徒工不许谈恋爱的纪律。你们千万别承认别的,要是承认你们就臭了,可能被开除厂籍。他们有证据没有?”肖玉芳道:“没有。”冯心兰的心稍稍放下:“还好,你就咬住牙,说他要和你搞对象,你也想和他处处看。嗯,只能这么说了,要不然人家也不会相信。”肖玉芳感动地叫着:“嫂子……”冯心兰拍拍她说:“没事儿,千万别改口啊!”第二天,车间批判会正在进行。谷主任用铁管咣咣地敲着管子。谷主任板着脸说:“杨师傅,肖玉芳,好言相劝,你们当耳旁风,事到如今,我也爱莫能助了,交代吧,说说,说说过程吧。”肖玉芳大包大揽地说:“我错了,错全在我,是我违反了纪律,我还是个徒工,可我和我师傅谈恋爱了。”谷主任教训道:“学徒工不准谈恋爱你也知道啊?这不是明知故犯吗?不是自己瞪着眼往枪口上撞吗?怪了,先不说你们合不合适,谈恋爱钻铁管子干什么?”杨老三和肖玉芳对视了一眼。杨老三跨前一步说:“我是主要当事人,我说。

  我和徒弟谈恋爱大工匠是错了,可大家都知道,我杨本堂是死了老婆的光棍儿,光棍儿是有权利谈恋爱的,我错就错在不该和徒弟谈。再者说了,我当光棍儿不是情愿的……”谷主任说:“这倒是个问题,我再问问你……”一个技术员拿着表格跑到谷主任身边问:“谷主任,这批钢锭进不进炉啊?”谷主任说:“先进五十锭吧,你到生产处再去一趟,我们那六百锭什么时候到啊?抓紧点啊!”技术员跑去。谷主任又咣咣地敲着管子道:“继续开会!说!刚才说到哪儿了?”杨老三说:“刚才说到我是个光棍……”谷主任身边的电话响了,谷主任拿起电话:“谁啊?检什么修啊?我们正在开会,开什么会?非常严肃的会!”谷主任捂着电话对杨老三说:“你继续说,光棍,对,你刚才谈到光棍问题,这确实是个问题,说吧,大声点儿!”杨老三又说起来……谷主任对着电话又喊起来:“怎么?你大声点儿!又出现了弯钢?用悠锤直啊,轧机的间隙板再调一下,对……”肖长功默默地坐着,望着杨老三。冯心兰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肖玉芳。谷主任用手捂着电话:“跑题了,跑题了,现在是批评帮助他们的时候,不是光棍儿诉苦。小环子,你不用起哄,今天调理他俩,有工夫再收拾你,时间长了不给你熟熟皮子,你就是不自在。”谷主任小声地说:“玉芳,你多少交代几句,我也好向保卫科交代。你要是一点不交代,我怎么交代?你交代了也就是我交代了,咱们交代换交代,最后都有个交代。你说呢?”肖玉芳死不认账:“我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你愿交代你交代。”谷主任苦笑:“你们要是不交代,就只好让大伙帮助了。”肖玉芳执拗地说:“帮助就帮助!”

  谷主任对着电话:“你找马师傅去一趟,我在开会!”谷主任放下电话对大伙说:“他俩不说,大家就发发言吧,总不能冷场啊。”大伙沉默。谷主任咣咣地敲着铁管:“说话呀,说话呀!”罗切斯特慢慢地站起来,他环视了一下众人。小环子轻声说:“这小子又要表演了,好戏开始了!”青工胖子:“罗切斯特一般不表演,这下可过瘾了!”另一青工说:“可不,上次我给他一盒大前门他都不表演,老牛了!”罗切斯特缓缓地走到台前,清了清嗓子:“我发言!”台下突然响起一片掌声。罗切斯特说着台词腔:“这是一个关于爱的故事,这个故事非常动人,它像罗切斯特和简爱,但它的悲剧成分和简爱还有一段距离,还缺少撼人的悲剧力量,不过它有一个好的开始……”谷主任敲着管子:“别跑题别跑题!”罗切斯特道:“我没有跑题,主任,难道杨师傅和肖玉芳的故事不是悲剧吗?——这是一个多么动人的故事啊,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一对苦恋了多年的有情人,躲在冰冷的铁管子里,他们俩轻声地诉说衷肠。女的含情脉脉:师傅,你孤独吗?你累吗?我多想把我的心掏出来啊,当成你的手绢,为你擦一把孤独的泪;我多想把我的心也掏出来,永远揣在你的怀里!男的柔情万般:徒弟,你有一颗善良的心啊,你是天使,是我的月亮,是我心中的一盆火,我太幸福了,我们永远不分开!天越来越黑了,铁管子里也越来越凉了,但是他们的情话儿却越来越火热,越来越响亮。啊!这个时候,要星星干什么?要月亮干什么?他就是星星,她就是月亮!于是,他们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突然,一束光线射进来,像一根无情棒打散了这对鸳鸯……”谷主任又接了个电话,他一边指挥着生产,一边对罗切斯特说:“你快点说!”罗切斯特说:“杨师傅和肖玉芳年龄差别很大,像罗切斯特和简

  大工匠爱……”谷主任对着电话指挥着生产……罗切斯特声情并茂地讲:“爱,不分年龄,只要有爱,世界就是他们的了,简爱,我还要提简爱,她冲破了一切阻力,深情地爱着罗切斯特,哪怕是他眼睛已经瞎了,还记得那段台词吗!记得吗?”罗切斯特突然入戏了,又朗读起他那段拿手的罗切斯特的台词来:“我渴望着你,简妮特!哦,我的灵魂和我的肉体都渴望着你!我又痛苦又谦卑地询问上帝:我经受孤独、苦难和折磨是否还不够久,还不能让我马上再尝一次幸福和安宁?我承认,我是罪有应得——但是我申辩,我几乎再也受不了了,我心中的全部希望都不由自主地用这几个字从我唇间冒出来——简!简!简!”罗切斯特已经泪流满面了。谷主任用铁棒敲着钢管:“跑题了,跑题了!毁了,叫我怎么汇报啊!”肖长功坐着一动不动……冯心兰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下班的铃声响了。肖玉芳在收拾工具。胡大姐过来了,肖玉芳主动地和她搭话:“胡大姐,天凉了,你该加衣服了。”胡大姐应付着:“哦,哦。”如同躲避瘟神一样躲避她。罗切斯特过来了,肖玉芳感激地说:“罗切斯特,谢谢你啊。”罗切斯特摆手:“谢什么,这是我发挥最好的一次台词,你可让我过足瘾了!”肖玉芳看了一眼杨老三,杨老三正拎着包,匆匆忙忙离去。肖玉芳突然大声地说:“师傅,你留一步!”杨老三站住了。肖玉芳质问着:“你躲着我干什么?”杨老三说:“我这是为你好,我本来名声就不大好,我不怕,可你还年轻。”肖玉芳扬着脖子说:“我更不怕!”杨老三热泪盈眶。肖玉芳索性地说:“这层窗户纸捅破了更好,我这就向大伙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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