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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听说你是酿酒坊收养的孤儿?这是我叔叔告诉我的。我叔叔叫尹莫介,是大殿别监,同时负责妓院里的事。你听说过吧?”

  莫介,就是经常给晋城大君买酒的那个妓院伙计。

  “真想不通你这么个贱人竟然也能进宫,我绝对不能跟你这种缺少家教的人住在同一个房间里!”

  痛骂完长今,令路猛地回到房间,滑上了门闩。长今连辩解、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开门啊,不要这样,你让我进去。”

  长今恳切地哀求,里面传来的却是恶言恶语。

  “你这种贱人就在外面守着我们睡吧!”

  “我不是贱人。”

  “是吗?那你的父母又是谁?”

  “我父亲是……”

  说到这里,长今不得不闭上嘴巴。军官这两个字冲上她的嗓子眼,然而就是因为这两个字,父亲才被人暴打,然后拖走了。时至今日,父亲的身影依然历历在目。突然,长今眼角发热了。另外,母亲还说她做内人的时候曾经遭人诬陷,被逐出宫。尽管长今并不知晓事情的真相,但是就像她说话失口而害死父亲一样,现在如果把母亲也出卖了,恐怕自己的性命都难保。长今心里清明如水。所以,做过军官的父亲以及在御膳房做过内人的母亲,他们的名字至死都不能说破,这是个悲伤的禁忌。这句话她是万万不能不说的。

  “我,绝不卑贱!”

  咯咯咯,房间里传出一阵笑声。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难以忍受了。

  “你们今天也都听尚宫嬷嬷说过了吧?宫女至少得是中人子弟,贱人怎么能进宫呢?”

  又一阵嘲笑声震动了门框。

  长今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然后独自离开了。再怎么等下去,也不会有人为她开门。长今想趁此机会到退膳间里寻找母亲的烹饪日记。

  月底的夜晚,王宫里一片漆黑。长今对王宫里的路径一无所知,胡乱摸索着,突然听见对面楼阁底下传来清晰的说话声。

  “小乌龟啊,你不要让我母亲生病,好不好?”

  是连生。一双温柔的眼睛,嘴唇有点发黑,初次见面时,长今就注意到她了。连生看见长今,立刻跑了过来。

  “你去哪儿?”

  “退膳间。”

  “退膳间在哪儿?”

  “在殿下居住的大殿旁边。”

  “大殿?不行,我们不可以离开这里……”

  “你先回去吧。”

  “令路看见我的小乌龟,让我赶快扔掉,我也不愿意回到宿舍。再说我不能一个人走,我要和你一起回去。万一被发现了,尚宫嬷嬷会要了我们的小命。”

  不管连生说什么,长今只顾默默地向前走。连生小声阻拦长今,但最后她还是跟长今一起走了。

  通过仁政门,越过仁政殿,长今已经来到大王的便殿——宣政殿附近,但她全然不知,依旧是大胆地往前走。便殿是大王平日与大臣谈论国政的地方,左右各三间,宣政殿的建筑精巧雅致,涂在房顶上的青釉,以及雕塑全部沉浸在黑暗之中。

  宣政殿由宣传官、尚宫、内侍和内人等把守,台阶上放着两双鞋,一双是御鞋,另一双是士大夫的鞋。

  看见便殿门前的守门人,长今连忙低身爬了起来,连生坐立不安满脸哭相,却也不得不跟着长今。

  她们用胳膊肘向前爬行,到达对面宫殿门前时,意外地遇上了另一个宫女,那宫女两手交叉在胸前,视线朝向便殿,眼神是那么的急切。

  长今和连生停了下来,差点没窒息。那个宫女正在朝便殿叩头,她的屁股恰好碰到了连生的脸。

  “哎呀!”

  声音是从连生口中发出来的,其他两个人同样吓了一跳,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宫殿下面爬去。连生的一只胶鞋爬掉了,却没有时间去拾。便殿前灯火闪烁,内侍的声音穿透黑暗传来。

  “什么人?”

  内侍们紧张地往前看,提着灯笼朝这边走来。三个人对彼此的呼吸都感到万分惊悸。

  内侍们已经靠近宫殿正下方。连生忍受不住,口中发出哆哆嗦嗦的呻吟声,就像破葫芦漏水。长今和那个宫女同时捂住了连生的嘴巴,下意识地彼此对视了一眼。从近处看,那宫女似乎比长今年长两三岁。

  此时,内侍已经到达宫殿前面。更雪上加霜的是,他们马上就要踩到那只掉落的胶鞋了。连生惊厥不已,几乎不醒人事,然而越是这样,长今和那个宫女就越是用力地捂紧了连生的嘴巴。

  “喵唔……”

  就在这时,一只猫从宫殿下面跳了出来,长长地叫了一声,并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

  “原来是只猫啊。”

  一名内侍消除了紧张,轻轻嘟哝了一声。幸好,内侍们离开了,没有踩到那只胶鞋。

  长今和宫女不约而同地把手从连生嘴上拿开。连生轻轻咳嗽几声,痛苦地连声呻吟。

  “这可是在便殿门前,我们该怎么办呢?”

  长今问道,而那宫女的目光仿佛在说,“我还想问你们呢?”并且呼地发出一声长叹。

  “你们坏了我的好事。”

  “什么事?”

  “最后的道别。”

  “最后的道别?”

  “你们看见宣政殿台阶上放着两双鞋了吧?不是圣上的御鞋,是旁边的那双。那个人十六岁就通过了国子监考试(高丽时代由国子监举行的一种预备考试,考试合格者评为进士,所以也称进士考试——译者注 ),今天中了状元。所以圣上亲自以茶果招待。”

  “国子监考试?你是说他科举及第了?”

  连生咋咋呼呼地问道。

  “不是的。这是参加文科考试的程序,必须首先成为生员或者进士。”

  “你为什么要跟他做最后的道别呢?”

  “我在家的时候就很喜欢他,可是家里大人强迫我做了宫女。你们也听说了吧?宫女都是圣上的女人,所以我想来这里向他做最后的道别,想不到全让你们俩给搅和了。”

  连生闷闷不乐,而长今却很严肃地说。

  “那你再去行礼吧,我们俩给你放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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