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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一过了春节,“天牛文化节”的开幕式就定下在春分也就是3月21号这天,准备工作更加紧锣密鼓。首要的工作是联系外国和港台客商,文化节筹备领导小组对这一条尤为重视。县长讲,既然打出国际的旗号,你请不来他们,不是徒有虚名?所以这是根本的根本、核心的核心。有关部门把曾有联系的外国与港台客商全部拉出了单子,全都发了请柬,上面许诺,来回的一切费用都可由本县政府承担。汪主任特别关照封合作,因为文化节在天牛庙举行,如果本村有在海外的,一定要请回来。封合作想了想,本村只有宁学祥的儿子宁可金在台湾,但这宁可金当年是有血债的,不知请还是不请好。汪主任说:如今都是什么年代了,快跨入二十一世纪了,能计较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历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嘛!封合作就决定请。但他不知道地址,只好到小米那里翻出了一个信封,按上面写的发了请柬。

  再一项就是抢修有关设施。县长亲自来视察了一番,现场拍板定下四大项:一是在铁牛原址建一宽敞的陈列室;二是重修土地庙,建一座十多平米阔三米高的,并且要再塑土地爷金身;三是平整一个“天牛广场”,到时能容纳万人观看节目;四是在公路边竖起开发区的招牌,这招牌一定要大,要有气魄,让人在一公里之外就能看见。拍板之后,县里马上拨了款,几路人马分头突击日夜加班。这四项工程的前三项引起了村民们的极大兴趣,许多人不在乎给工钱多少,主动要求上阵,得到批准的立马大干起来,得不到批准的经常前来观战。大脚老汉更是兴奋,嘴里不住地唠叨:“咳,这回上级算是办了正经事儿!”虽然铁牛已经暂时用厚厚的草苫子盖起,但他仍怕施工过程中铁牛受损,一天到晚守在施工现场,连回家吃饭都顾不上,觉得饿了就让臭蛋回家拿个煎饼吞下作罢。

  第三项工作是拉赞助。县长亲自召开部分经济效益好的企业负责人会议,大讲举办天牛文化节对于振兴全县经济以及对于促进各企业上水平上档次的重要意义,要求他们慷慨解囊。但厂长经理们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开口的。县长说,你们不说话,只好由我点将啦!然后他就讲,这厂拿多少,那厂拿多少,声称谁不拿就打谁的屁股。厂长经理们只好又咧嘴又搓腮,认账拿钱。除了这种形式,县里还向各县直单位分配开幕式门票,总额为五千张,一张六十元,谁不去看可以,但不要票不行。

  封运品晚上回城住宿时听丛叶说了这些事,想了想说:我也赞助几万。丛叶说:你当那憨大头干嘛?封运品说:这里面的账你就不懂了。我封运品现在还缺啥?不就是还缺社会地位么?我就是要在文化节大场合上露露脸!第二天他没回天牛庙,直接找了景县长要为文化节提供赞助。县长大喜,说你拿多少?封运品便问县直企业最多拿了多少,县长说最多的是四万,封运品便说我拿五万,我就是要争这个头号。景县长说,封运品同志你真是个好企业家,你放心,你对县里做了这么大的贡献,县里是不会忘记你的。县里过一段就要开人大会,我建议选你当人民代表!封运品笑道:“那就靠县长多多栽培啦!”

  第四项工作则是文艺节目的准备。罗非春节前就已拿出了开幕式的设计方案,经领导小组几次讨论才定了下来。春节后,罗非跑了一次北京,回来说要请的主持人和歌星都已答应,不过出场费要得不少。县长一听数目直咂牙花子,但最后还是咬咬牙定下了。接着,罗非便忙于本县自编节目的排练。由于开幕式集体舞蹈用人太多,文化局把县文化部门和各学校、各单位的散落人才搜集罄尽,才使节目得以付排。3月中旬,剧组在县城排练了一段之后,来到天牛庙村举行了一次现场彩排,引得周围各村的人们纷纷前来观看。

  在县里所做的这一系列工作的同时,封合作也召开村两委会议,布置了本村的准备工作。他提出,要把“五里非农产业长廊”进一步整理好,就着县里的大腿上搓麻绳,到时候也让外商参观参观这里,争取吸引到一些投资;同时,要教育好全体村民,人人要讲究精神文明,讲究仪表服饰,在文化节期间以中国农民的崭新形象出现在老外面前,为村争光为国争光。另外在村容村貌也要整理一番,将有碍观瞻的粪堆、草堆与石头堆统统清除干净。

  于是,整个天牛庙村也行动起来。按照封合作所作的分工,宁山青负责整理“五里长廊”;费红卫负责清理街道;吴香苹则负责召开全村妇女大会,让各家各户打扫卫生并为全家做新衣裳。这位去年与沙工程师睡过,今年男人走后又投入封合作怀抱的妇女主任工作十分卖力,在妇女大会上厉言厉色提要求,会一散便晃着矮胖身子到各家各户检查,看院子里的鸡屎是否还有,看妇女们做的新衣是否为天牛庙村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增光,村里一天到晚响着她那尖尖细细的嗓音。

  文化节开幕之前,封合作收到了发自台湾的一封电报,电文是:

  封合作先生发给先父的电报已收
  谨表感谢然先父已于去年辞世我
  兄弟二人将代父前往即日起程
  宁迢宁遥

  封合作看明白是宁可金的两个儿子要回来,立即向汪主任做了汇报,汪主任连声说好,并指示封合作一定要做好接待工作,让他们吃好玩好,能够感受到家乡的温暖。封合作便去县招待所为他们预订了两个最好的房间。回到村里,封合作考虑再三,为了保证安全,他让经历过土改的老党员列了一份贫雇农死者名单,把他们的亲属召集起来开了个小会。会上他讲,宁可金的儿子要回来了,希望大家不计前嫌,一切向前看,以大局为重,不要找他们的麻烦。与会者大都点头答应,只有少数几个咬牙瞪眼,说非跟他们算账不可。封合作连劝带吓,才算让他们放弃了这种危险的念头。封合作还不放心,写了一张保证书,让他们个个按了手印才散会。

  3月19日,宁迢宁遥从青岛下了飞机,坐着出租车来了。宁迢五十多岁,干干瘦瘦;宁遥四十来岁,肥肥胖胖。封合作热情地用沂蒙绿茶款待了他们一番,便领他们到村里转。宁迢说他离开天牛庙时是六岁,对村前铁牛记得尤为清楚,封合作便领他去看。一看到那个已被一座漂亮的陈列室装起来的奇物,这位台湾富商汪然出涕唏嘘不已。生在台湾的宁遥只觉得新奇,歪着头左右打量。大脚老汉已知道这两个穿着特殊的人是谁,但他站立旁边却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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