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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左云浦打量着宋承祖说:“老弟,我怎么看着你面熟?”宋承祖有点吃惊地说:“哦?咱们见过面吗?”左云浦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东北军的……”裘春海一看露了馅,不禁惊慌,他一个箭步窜上来,捂住了左云浦的嘴,左云浦挣扎着。宋承祖大喝:“春海,不得鲁莽!有话好好说。”裘春海放了左云浦。宋承祖使了个眼色,裘春海到院里警戒去了。

  宋承祖说:“老哥,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东北军的营长宋承祖,你要想告密领赏,现在就可以把我捆绑起来送给日本人。不过我可告诉你,义勇军的兄弟们知道了,他们不会饶了你的!”左云浦忙不迭地说:“哪里,哪里,我左云浦不是那样的人,你是抗日的大英雄,我敬仰得很呢。”宋承祖说:“我们暂时躲避一下,街面平静了就走,不会连累你,你别害怕。”左云浦说:“我不害怕。唉,听说义勇军被打散了,你怎么敢回沈阳呢?我劝你还是到安全的地方,躲一躲吧。”此话也确实是一番好意。

  宋承祖说:“实不相瞒,我们是想躲一躲,可是有件心事,不得不冒险回来。”“哦?有心事?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上忙?”宋承祖叹了一口气,终于实话相告:“唉,‘九?一八’当天,我在山东的四个孩子来找我,我们正在照相馆照全家福,日本人炮轰北大营。国难当头,我急着回部队和日本人作战,就这样和孩子们失散了,后来远去吉林投奔了冯占海的义勇军。现在抗日无门,想找回孩子们,回山东老家种地去。左老眼大手大,能否帮着找找我的孩子?”左云浦问:“你的四个孩子?都叫什么名字?”“三个大的都是姑娘,天好、天星、天月,最小的叫虎子,是我的独子。”左云浦听罢大吃一惊,心里想,事情怎么就这样巧呢?虎子竟然是他的孩子!他不动声色地应承道:“哦,好说,我一定帮你找,找到你的儿子,一定亲自送到你手里。”他又装做真心地问,“哎,你住在哪儿啊?到时候怎么和你联系?”宋承祖说:“落魄之人,居无定所,到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正在这时裘春海走进屋里道:“掌柜的,日本人撤了,咱们走吧。”宋承祖对左云浦拱手:“那就不打扰了,后会有期。”

  看宋承祖走了,左妻惊恐地问:“云浦,虎子的爹找来了,你怎么不把孩子还给人家?”“你知道什么?他要是知道我把孩子送到溥仪那儿了,还不宰了我?”

  宋承祖和裘春海出了左云浦家的大门,上街没走多远,迎面正巧走来一个穿警官制服带护兵的人,此人就是左云浦的学生、伪警察局副局长金子顺。宋承祖和裘春海不敢和金子顺对脸,只是无意似地往另一方向偏了一下头,算是和金子顺擦肩而过。金子顺成了日本人的狗,那鼻子尖得和狗差不多。他职业性地回头看了看,好像也没发现刚才过去的俩人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才带着护兵推开左家的大门,走进院子,一直闯进客厅。

  金子顺大咧咧地坐下,对左云浦说:“云浦,有日子没来看你了,近来可好啊?”左云浦冷冷地问:“子顺,你刚才是怎么称呼我的?”“我称你云浦啊,不对吗?”左云浦说:“我敢说不对吗?不过我记得以前你拜我为师学书法,称我左老师。自从靠上了日本人,你出息了,这称呼就变了,先是左老,后来变成老左,今天变成云浦了,你干脆叫我小左得了。”金子顺怪笑:“你看看,挑礼了不是?这样不是显得亲热吗?”

  左云浦问:“行,随你怎么亲热吧,警察署副署长大人,找我来有何贵干啊?”金子顺道:“这不是嘛,宪兵队的日本上司酒井大佐酷爱书法,听说你是书法大家,托我来求你的墨宝来了,赏个面子吧。”“巴结日本人?我犯得上吗?没那闲工夫!”左云浦不屑于此金子顺阴阳怪气地说:“云浦,你这就不对了,日本人是瞧得起你,再说,你得罪得起人家吗?惹得日本人火起,挑你一个错儿,把你抓到宪兵队,压杠子,灌辣椒水儿,你哭都来不及了。”左云浦连连回应着:“好好好,我得罪不起,谁叫现在刀把子攥在人家手里呢。”

  金子顺干笑了两声:“这就对了。哎,刚才我看见一个人从你家出来,谁呀?”左云浦一时走嘴:“哦,那个人?说起来赫赫有名,起先的东北军营长,宋承祖。”金子顺一听,两眼直放贼光,像猫闻到了鱼腥,忙说:“啊?宋承祖?你怎么不早说?我说有些面熟呢,咳!立功的好机会当面错过了!哎,你和他有交往?”

  左云浦这才想起来金子顺现在是日本人的看家狗了,刚才怎么能无意中把宋营长给说了出去!立马又自我安慰着,我这可不是出卖咱中国军人啊!在金子顺的追问下,他只好说:“没有,刚才街面上戒严,他是偶然跑到我家躲避风头的。”金子顺又问:“他住哪儿?你知道不?”左云浦如实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他落脚何处。”“你怎么不问问?”左云浦实打实地说:“我就是问了,人家能告诉我吗?再说,我和宋承祖既无怨又无仇,凭什么把他交给日本人?”“啊?你不知道吗?他是日本人通缉的要犯!”左云浦说:“我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金子顺又装出一付笑脸道:“以后你要是再碰见他,一定要告诉我,抓到他,日本人大大的有赏呢。”

  左云浦说:“这样做有点不仗义吧?”“迂腐!都什么年代了?还讲仗义。”左云浦说:“我不管什么年代,忠孝节义还是要讲的,圣人的教诲不能不听。”

  金子顺摆摆手:“看来咱俩谈不到一块去,好了,我走了,托你的事一定要办。”左云浦说:“那我就不送了。”看着金子顺远去的背影,“什么玩意儿!”

  不料金子顺又回来了,他对左云浦道:“我想起来了,听说你有件苏东坡的墨宝?拿出来看看啊。”左云浦忙摇头否认:“谁说的?我没那东西。”“得了吧,我都打听清楚了,溥仪请你出手的,听说你自己留下了。”酒井大佐一直惦记着那件东西,我劝你把它献给日本人,你要是把这件东西献出来,他准能赏你个一官半职的。”

  左云浦说:“真的啊?你怎么不早说?可惜呀,东西是皇上的,早出手了。”金子顺一撇嘴:“那我就信了?”左云浦不管不顾了:“信不信由你。”

  街上贴了通缉告示,宋承祖暂时不敢白天到处走动。下午,他让裘春海到原先住的家附近打听一下,看能不能得到一点孩子们的信儿。裘春海来到宋承祖原先的家外,见房子塌了。他没注意到,远处,正有一个细作瞄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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