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影视小说 > 闯关东 | 上页 下页
三五


  戏唱到张生与莺莺相会了,王老永、大机器等戏班子的人都紧张地盯着鲜儿。戏台下,陈五爷又站起来说:“诸位上眼吧,到见红的节骨眼上了——‘小秋雁’扯啊!”

  戏台上,鲜儿听见了陈五爷的吼声,很听话似的从腰背后扯出了一块绸布,但却是一大块白绸布!在红彤彤的舞台上煞是显眼。台下的观众哇的一声愣了神,台上的乐师们也不知所措,停了手中的家什,音乐骤停!

  王老永、大机器大惊失色。戏台下,陈五爷已是暴跳如雷,说:“小秋雁,你不是人揍的,你坏了我的好事,我和你没完!今天晚上就没完!”一下子掀翻了桌子。戏台上,鲜儿面色冷峻地看着陈五爷,这让陈五爷更是气急败坏,手指着鲜儿大发雷霆说:“就你个小样,敢跟我较劲!给我把她抓起来!”

  陈家护院从各个方向跑上戏台,刹那间台上一片混乱!戏台一侧,王老永绝望地说:“毁了,戏班子的饭碗砸了,彻底砸了!”

  鲜儿给囚在了陈家的厢房上,王老永硬着头皮找陈五爷求情,陈五爷对着垂手站立的王老永说:“你说破大天也没有用,我这算是客气的,再烦我,不但要赔我银子,还要送你们去官府,蹲班房!”王老永说:“五爷,您要硬是这么做怕要逼死人命的,小秋雁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刚烈着呢。”陈五爷说:“好啊,骑马要骑烈马,玩女人就要玩烈女,那才带劲。”王老永还要分辩,陈五爷突然狞笑一声说:“那对不起你王班主了,先让你尝尝厉害!”

  陈五爷一招手,冲进几个护院,不由分说捆了王老永出了屋。屋外早已备好了木架。众人押着王老永,把他吊在木架上,身体呈“大”字状。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丁手执一条长鞭候在一边。陈五爷在木架前坐下,呷了口茶,吩咐道:“把戏班子人都叫来吧,鲜儿姑娘也请出来,平时都是他们唱戏给人看,今天也让他们瞧出戏吧。”几个家丁把鲜儿带到院里,大机器等人也给领了进来。陈五爷也不抬头,手指一抬,那持鞭大汉便挥了鞭子抽到王老永身上。一开始,王老永还硬挺着,可是不一会儿,他的号叫声便响彻在院落里,身上的夹衣早已是碎为布片,一道道血痕清晰可见。鲜儿一脸悲愤地看着王老永。大机器哭着劝鲜儿说:“鲜儿,你就应了吧!再这样下去,师父的命就没了,戏班子还要活呀!咱现在说别的都没用了。”鲜儿默默地流着泪,一时无语。大机器长叹一口气说:“老天爷呀,你真是睁不开眼了吗?”

  大蜡花走到鲜儿面前说:“鲜儿,事情闹大了,你就忍心看着大伙进班房?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

  吊在架子上的王老永忽然抬起头来严厉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这是把鲜儿往死里逼啊!作为师兄,你们怎么能这样呢?大机器,带着师弟和鲜儿走吧!我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我就是死了也不能让他姓陈的遂了心意!走!都走!马上走——”

  大机器等人眼含热泪,爬到王老永面前哭喊着说:“师父——”

  始终流泪无语的鲜儿,走近王老永,哽咽道:“师父,咱们都得好好地活着!”

  她径直走到陈五爷跟前,低声道:“把我师父放下来。”陈五爷对旁边的护院做个放人的手势,盯着鲜儿问:“鲜儿姑娘得有点表示呀。”鲜儿不再说话,低头进了陈五爷的房。吊在架子上的王老永热泪纵横地喊着:“鲜儿,你不能去啊!”

  背身而去的鲜儿,好像没听见一样……

  大机器、大蜡花、小迷糊等戏班子的人跪在地上看着鲜儿的背影。大机器泪流满面,突然间像疯了似的,狠命地磕着头,号啕大哭!已经被放下来的王老永老泪纵横……

  王家戏班的所有人跪在祖师爷的牌位前,王老永喃喃地祷告说:“祖师爷保佑,保佑鲜儿平平安安地回来!我们对不起鲜儿啊,可实在没有办法了,刀把子攥在人家手里,咱是菜板上的一块肉啊!”

  忽然屋门被推开,一个陈家的护院走进说:“人给你们送回来了,陈五爷说这事就算了了,你们走吧!抬进来!”

  四个护院抬着躺在门板上的鲜儿走进屋内,鲜儿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双眼紧闭。众人呆呆地看着,王老永俯下身子轻声地唤着说:“鲜儿……”鲜儿慢慢睁开双眼,看着师父无力地说:“师父,咱走吧。”

  寒风呼号,草木凋零。凄厉的唢呐声中,王家戏班的马车又上了路。鲜儿躺在车上对大蜡花说:“师哥,叫师傅来,我问句话。”大蜡花跑到王老永跟前说:“师傅,鲜儿要跟你说句话。”王老永急忙跑到马车旁边说:“鲜儿,有什么话跟师傅说。”鲜儿孱弱地说:“师傅,咱还是往北走吗?”王老永说:“对,再往前走就到黑龙江了。”鲜儿叹道:“关东怎么这么大哪?”王老永说:“咱走走停停,边走边唱,道就觉得远。”

  鲜儿腮边又带了泪:“师父,戏班子我不能呆了,留下总是给你添麻烦,把我扔下吧,我不走了。”王老永抹着泪水说:“鲜儿,你救了大伙儿的命,咱就往你要去的地方走,去找你男人,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到元宝镇!”鲜儿说:“师父,不能啊,不能为了我断了大伙的生路呀,咱们班子哪个没有家里的牵挂?大伙的饭碗就在这儿啊!”王老永说:“鲜儿,别说了,到哪儿都能吃碗饭,我们一定要把你送到元宝镇!”鲜儿说:“师父,我不走了,再走就会死在道上的,也不会找他了,我没脸见他。”王老永说:“你要回老家?”鲜儿说:“也不回了。”王老永:“那你要到哪儿去?”鲜儿说:“先找个地方住下,好好想一想。”

  王老永沉思了一会儿,说:“鲜儿,这样吧,我在附近的屯子里有个熟人,我给你留些钱,你先到他那儿养病。病好利索了你就直奔烟囱山,那儿有个伐木场,找我的朋友老独臂,他是我的生死之交,一定会收留你的。”鲜儿说:“谢谢师父。”王老永动情道:“鲜儿,咱不管遇到什么难处,千万得好好地活着!”鲜儿微微一笑说:“师父,鲜儿记住了。”

  王老永含泪带笑说:“鲜儿,咱们师徒一场,情如父女,眼下即将分手,别怪我这个当师父的没本事——”鲜儿眼见师父伤感不已,有意打断师父的话说:“师父,从认识你到现在,鲜儿还从来没听到过您唱的戏。”王老永明白了鲜儿的意思,忙说:“孩子,师父今儿为你唱出《阴魂阵》。大伙把家伙咂巴起来!”

  王家班边走边唱,在秋风中扭啊喊啊,苍凉的音调回荡在一片苍茫浩瀚的天地间:

  往前看不见阳关大路哇,

  往后看不见白马将军。

  叫声高郎回去吧,

  金銮宝殿见主君。

  娘舅他若准了你的本,

  将令一下发大军。

  大军发到寿州地,

  好破这座阵阴魂。

  现如今为妻我身怀六甲,

  是男是女我也不知闻……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