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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老金疙瘩又带人走到河套,弯腰捡起一块一头胖的石头说:“嗯,这石头,母的,好。”朱开山问:“石头也有公母?”老金疙瘩瞪着眼说:“不许问!”他用棍子点着一处处,“这儿,这儿。”金夫们什么话也不敢说,在老金疙瘩指点处开始挖。老金疙瘩突然长叹一声道:“唉,要是贺老四活着,哪用得上我呀!这五道沟的金脉都在他的肚子里……”

  和朱开山搭伙的是一个叫顺子的青壮小子,一把好力气,就是没经验,都亏了朱开山照应着。两人的进度飞快,别人的井还是个浅窝,他俩的井已深近两米。这日午头,朱开山在大黑丫头那里喝酒晚了一刻,赶到河套里,看见顺子正甩着膀子大干。朱开山一笑,走近了却又皱起眉来,原来那个顺子不懂挖金的规矩,把井口扩成了方的。

  大金粒过来说:“喂,小子,你会不会挖?把井扩成方的。挖圆口这是老规矩,咋这事还没整明白呢?”朱开山跑过来说:“对不住,他没打过井,不懂规矩。行,按你说的干。”

  正说着,金大拿来验工,走到朱开山的井前,见状大怒说:“谁让你这么干的?啊?”朱开山说:“这孩子不懂这规矩。”金大拿暴跳如雷说:“他不懂你也不懂啊?把井口扩成方的就是妨我淘不着金!谁打方井谁就得下!你给我下井,立马下井!”金夫一惊,吓得躲在朱开山身后。朱开山说:“他还是个孩子,算了吧……”

  金把头闻声跑了过来,说:“掌柜的,咋了?”金大拿说:“你看吧!”金把头一看大吃一惊,说:“我的妈呀,小子,你可闯祸了,按规矩这井就得你下了,快下井吧。”金夫恐惧地看着朱开山。朱开山叹了口气,默默地下了井。突然,井塌方了。众人吓呆了,一阵惊呼,围了过来。

  金把头冷漠地挥了挥手说:“把井填了!这口井丧气!”金夫们谁也没动。金把头咆哮着,挥舞棍子殴打金夫说:“你们要造反啊!给我填!”小金粒哭着,扒着井土说:“把头,不能这样狠心呀,他还活着!”金把头不为所动,众金夫无奈,只好把那方口井填了。刚平了井,众人惊呆了——只见井土在不停地松动,片刻工夫,朱开山从井土里活脱脱地站立起来,已经成了个土人!大金粒、小金粒呆呆地看着朱开山。老烟儿惊呼道:“老天爷,这是人吗?简直是神!”金大拿、金把头吓得往后退着。朱开山慢慢地向前走着,把金把头逼到了石崖旁。朱开山两拳紧攥,两眼喷火。金夫们围拢过来,想看一场恶斗。不料朱开山一抱拳说:“都不容易!”说罢,轰然倒地。

  小金粒把朱开山背回金夫们的小屋,跑前忙后。朱开山刚才也是逞了一口气,一松下来,顿觉衰颓,养了大半天才稍微缓了过来。晚上,小金粒给他喂了水,喂了饭。大金粒凑过来说:“老朱,对不住了,我给你认个错,你大人不和小人斗,都怪我有眼无珠。”

  朱开山轻声地说:“爷们儿,咱们都是走南闯北的人,天下的穷人是弟兄。山不转水转,两个山头永远不会碰面,两个人就是分了手,说不定猴年马月还会见面,得饶人处且饶人,老古语不会错。”大金粒说:“老朱,你简直是神人,学的是什么功夫?教教我吧。”朱开山笑笑说:“我哪来的功夫?人在绝处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狗急了不是也会跳墙吗?”话里有话。大金粒当然明白,说:“那是。”

  大黑丫头来了,盯着朱开山说:“哎呀,了不得啦,金场里都传开了,说你朱老三没有千儿八百斤的力气从井里拱不出来!你一准儿练过金钟罩、铁布衫,我算服了!”朱开山说:“打住,你可别瞎嚷嚷,我跟你实说,真的不会功夫,有把子力气是真的。”大黑丫头说:“那也是神力。”朱开山避开话题说:“有日子没到你那儿喝酒了,改日我请我们头儿到你那儿喝酒,连你也请着。”大金粒说:“不,还是我请你,给你压压惊。”

  金夫们在忙碌着。一群土匪的马队奔驰而来,搅起漫天尘土。一匹马后还拖着一个老人的尸首,血肉模糊。众金夫停下手中的活,从不同方向走近停下来的马队。

  小金粒边走边对朱开山悄声地说:“我的妈呀,咋回事?”朱开山阴沉着脸无语。

  金大拿奔跑过来和土匪对黑话说:

  “你是谁?”

  “我是我。”

  “压着腕!”

  “闭着火。”

  “从哪盘过来?”

  “呼兰哈卡。”

  “草干空干?草干富水,空干连海,不空不干,齐根草卷?”

  土匪不说黑话了,说:“谢了。你是这儿的大柜?”金大拿说:“正是。”土匪扬着马鞭说:“那好,没你们的事了。大伙看好了,这是个老淘金的,山东棒子,不是你们的人。老东西要把去年淘的沙金带出去回山东,这是找死!”朱开山面色漠然,他旁边的小金粒惊恐地看着尸首。大金粒、牛得金、老烟儿等人神态不一地听着。众金夫们面面相觑,神态不一。

  土匪竟然满口道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要保护你们安安生生地淘金,淘了金不能藏着,不能带出去,私自挟带这就是下场!”说罢又骑马扬尘而去。

  金大拿正在对大家说着:“伙计们,大伙都看到了,咱们淘金人容易吗?上有官府管着咱们,四周有好几绺马帮候着咱们,咱们淘了金千万不敢藏了掖了,都得交到柜上,换成工钱。皇上有令,金子是大清国的花销,哪怕带出去一粒也是犯死罪的。你们大多数都是从山东来的,几百年了,有几个带着金子回家的?我劝大家一句,不要冒险,要守规矩。伙计们,这里埋的都是山东来的淘金客,打从道光年间这儿就开了金场,一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能把沙金带出去啊!那些不守规矩的人,留下的就是这些白骨,好好想一想吧,到底金子金贵还是命金贵?”朱开山依旧面色漠然。而老烟儿、牛得金等则神色惊恐。

  狭窄的沟口寂静无声。朱开山牵着马静静地躲在一棵树后,望着静静的沟口。良久,朱开山猛地往马腚上捅了一刀。马嘶叫着朝沟口奔去。朱开山关切地注视着沟口。沟口处,突然传来一排密集的枪声。马嘶鸣着倒下了。朱开山倚在树干上,绝望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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