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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你先走,我再上趟厕所。哎呀,我肚子又搅劲儿疼了。"帅子说着两只手一捂肚子就要往厕所里钻。

  大庞一把抓住帅子说,不行,牛队长正在等着呢!他边说边推着帅子朝食堂走去。帅子问,牛队长不是在屋里嘛,去食堂干啥?大庞说,她在食堂等你,那地方正式。

  到了食堂门口,大庞从后面猛地把帅子往里一推,自己溜了。帅子一个踉跄栽进了食堂,他放眼一望,食堂里只有牛鲜花一个人,正披着军大衣坐在火炉前烤火。

  "牛队长,你找我?"帅子故作谦卑地问。牛鲜花没有看他,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坐吧。"

  帅子随便捡了一条凳子,远远地离牛鲜花坐下了。他伸手刚想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又把手缩了回去,也装模装样地烤起了火。

  牛鲜花还是没有正眼看他:"你的档案我看过了。"帅子低着头烤火没有吭声。

  "你是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以牛鲜花的身份,她是在代表组织跟帅子谈话,而帅子竟然像没有听见这句带有宽赎意思的话,没露出一星半点儿感谢的意思。

  牛鲜花纳闷地问:"你能不能靠炉子近点儿?离那么远干什么?"帅子一听这话,又特意把凳子往后挪了挪说:"我嫌热。"

  "热了就把帽子摘下来吧。"

  "我头怕凉。" 说着帅子按了按头上的土耳其帽,像是怕帽子掉了。

  牛鲜花用火钩子捅着炉膛里的火,笑了笑说:"你的问题非常严重,看了几本外国书,好像有《茶花女》,《羊脂球》,还有一本是《漂亮朋友》吧?看就看了吧,还到处串点,成宿论夜地传讲。全公社十二个大队的青年点,你都去遍了吧?"

  "盛情难却,都是朋友们请……"

  牛鲜花火了:"你给我闭嘴吧!你能啊,胆敢把资产阶级的毒汁,喷洒到了全公社的青年点,知青们受到你的毒害以后,出现了集体中毒的现像。留大鬓角,穿喇叭裤,鸡腿裤,一个个屁股绷得像蒜瓣一样,两腿勒得像两个猪肘子,好多知青变得是非观念不强,好坏不分,香臭不知,革命意志衰退,一到晚上鬼哭狼嚎,到处在唱《拉兹之歌》!"

  帅子马上认错说,我有罪。牛鲜花说,更严重的是你还传播政治谣言!帅子叫屈道,他是被蒙蔽的。牛鲜花一针见血地说,少为自己辩解,为什么别人没有被蒙蔽?关键是你思想有问题。帅子态度很好,说起了套话,他要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断改造自己的世界观,使自己的思想统一到党的正确路线、方针、政策上来。

  牛鲜花突然扭过头来,严肃盯着帅子,问他为什么镖牛?帅子说,那头牛一见他就横眉竖眼。牛鲜花觉得眼前这家伙说话很有意思,便好奇地问,牛怎么能竖着眼看人呢?说,它怎么看你?

  "是这样看。"帅子斜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牛鲜花。牛鲜花想乐,可还是强忍住,她说帅子很有表演天赋,听说还会跳芭蕾舞。帅子说他父母都是搞文艺的,他们从小就送他上少年宫学舞蹈。

  牛鲜花好像来了兴趣,问他父母都是跳舞的?帅子摇摇头说,父亲是话剧团的,母亲是曲艺团的。牛鲜花点点头说:"你的档案我都看了,你父亲叫帅是非?"

  "对!演过话剧《千万不要忘记》,不过他是B角。"牛鲜花不知道啥叫B角,以前没有听过这个词儿,一下子让他讲糊涂了。帅子解释说,就是主角的替补,他出身不好,不让演主角。

  牛鲜花点了点头问:"你母亲是不是叫蒋玲?在曲艺团唱大鼓?我见过,小时候我跟我爹到县城里听过她唱《绕口令》,玲珑塔,塔玲珑,玲珑宝塔第一层,一张桌子四条腿儿……她嗓子太好了,像银铃似的。你为什么不学曲艺和话剧,跳起舞来了?"

  "父母说我的条长得好,天生是跳舞的料。"

  牛鲜花主导着谈话的内容,她像打太极拳,把话题又圈了回来:"咱们扯远了,说眼前的事儿吧。你特别恨那头牛?"

  "对,特别恨,我特别恨牛……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姓牛。"

  "那没关系,你还特别恨猪吧?"

  帅了弄不清牛鲜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有吭声。牛鲜花盯着他问,愿吃猪肝吧?帅子直着脖子辩解说,才不喜欢吃那个东西呢,见了就恶心,从小就不吃。牛鲜花说,看来丢的这半拉猪肝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了?帅子语气坚定地说,那是,他好歹也是一个讲究的人,哪能干这种事情。

  牛鲜花紧盯着帅子说,帽子不错啊,戴着挺漂亮。来,给我看看。帅子忙抬起两只手按住帽子说,免了吧,太脏了。我头出油,一股大油味。

  牛鲜花见帅子不肯,也就不勉强了:"猪肝好吃呀,知道猪肝有几种做法吗?"

  "不知道,我烦猪肝,没有研究。"

  "那我告诉你吧。过年的时候,它是在咱们这儿最讲究的一道菜。有熏猪肝,酱猪肝,有卤水猪肝,有爆炒猪肝,还有溜肝尖儿……"

  那年头没什么好吃的,牛鲜花说得帅子嘴水直流。牛鲜花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回到帅子的帽子上:"你这顶帽子是什么时候买的?我在市场上没见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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