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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水鸟扑棱着翅膀从草丛里惊飞起,古蒙儿在沼泽里踉跄,沉重的登山靴不断陷进泥水里,浑身上下透湿,她似乎对这一切没有任何感觉,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处于危险之中,她还在低声呢喃着:“你在哪儿……在哪儿……”

  古蒙儿完全可以离开沼泽地,但她没有,继续向沼泽地深处踉跄而去,摔倒了,行囊掉到一边,她伸手摸索,没摸到。

  她不是故意向沼泽深处走,而是看不见,那双清澈的、让人相信一切的眼睛,它们在某个时候是看不见的,就如现在,她看不到这是沼泽地,还固执地往前走着。

  中方的哨所值班兵在望远镜里看到了古蒙儿。

  哨所值班室,郝大地在慢腾腾换衣裳,身后有轻微的响动,他像是能闻到,没停下,没回头,问:“怎么,慰问来了?早干什么去了?两天没捞上一口热的,面条也没见你们送一碗来。行了,我也不批评你们,酒搁桌上,腊肉我能凑合,罐头和脱水菜带回去,九毛九都不爱吃,别拿来糊弄我。”

  身后突然什么动静也没有。郝大地转身,乐了,想再开个玩笑,门口齐刷刷的五六个班长,盯敌人似的盯他。他故作轻松地笑:“嚯,还都是班长级的,慰问团级别不低嘛。怎么,各班依次慰问?免了免了,我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光缆工程没我的事儿,风暴行动我想去,没人让我去,多拉山对峙离这儿八百里远,多大的事态也轮不上我去处理,你们就别臊我的皮了。噫,酒呢?面条呢?还真没有带脱水菜?”

  一班长冷冷地说:“没带。我们来要信。”

  郝大地让人戳破,整个人像个被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着头,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不说话了。十多只眼睛又齐刷刷地盯着他,他声音低下去了:“信让我丢了。”

  班长们像是被抽了一鞭子,一班长带头吼了一句:“这些信不能丢。”班长们一下子全爆发了,不能丢!一封也不能丢!一个字、一张封皮也不能丢!王全贵的妈妈得了癌症,找到医院没有?刘易勇的妹妹想读完高中,读书的钱凑齐了没有?陶焕的姐姐第三次下岗,找到工作没有?陈川的女朋友答不答应再等一年,等到陈川复员?周路非的爸爸让老板的儿子打了,法院是怎么判的?这些不是信,是家人,是家!他们在高原上,他们都想知道,想知道家人还好吗?他们可以把他们的氧气丢了,可他们不愿意丢掉了他们的信,他们苦苦期盼的信,这些怎么能丢呢?

  郝大地看那些兵,看他们怒气冲冲不能原谅的眼睛,轻轻叹息一声,说:“是,它们不是信,不可以丢,可让我丢了。”

  值班室里一片寂静,郝大地说:“老规矩,来吧,我受罚。”

  一班长出手,给了郝大地一拳,把他打得倒退两步。然后是二班长,一拳让郝大地直接贴上了墙。接着是三班长、四班长,以后就乱了,一顿拳打脚踢。郝大地护住裆部,眼闭着,不反抗,任由踢打。

  肖沐天在门口站着,绕过群殴者,走进屋里,拉过一只板凳坐下,静静地看着那场群殴。三班长先看到肖沐天,喘着粗气停下,示意众人都停下来。

  郝大地痛苦地顺着墙滑下去,二班长抢上去扶了他一把,屋里静极了。

  肖沐天让班长们各自回班,大家垂头丧气地往外走,到门口时,肖沐天又说:“通知各排,每班挑选三个人,组织全班,代表他们的家人给他们写一封家信,下午操练前,信交给我。”班长们领令离去了。

  肖沐天站起来,去门后取下毛巾,递过去,郝大地不接,盯着他问:“为什么拦住他们?”

  肖沐天把毛巾塞给郝大地,“为什么不让他们痛痛快快地踢我一顿?”郝大地质问。肖沐天不理他,从郝大地身边走开。郝大地暴怒了,“别他妈来你那一套带兵的ABC,别以为你能从广州军区红到这儿就是老大!你当我是谁?我是雏子?我在广州军区也是数得上的角儿,你那套在我这儿行不通,我不需要!”

  “事务长在等着器材,你走吧。”肖沐天平静地说。

  郝大地不走,阴着脸冷笑,慢慢抬起胳膊,冲着自己的腹部狠狠地给了一下,再给了一下,然后是第三下。肖沐天站在那里没有动,依旧平静地看着他。九毛九从屋外趔趄着进来,想阻止郝大地,郝大地粗鲁地抬脚把它踢开,九毛九从地上爬起来,去扒肖沐天的腿,肖沐天不动。九毛九绝望地在屋里扑来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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