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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驿寄

  我在津渡边筑座驿站,

  终日徘徊于幕帘下等候天涯的快骑。

  烟波江上的渡人问我为何久久不忍离去,

  任风霜凄迷容颜,凭雨雪消磨青春?

  我笑而不答,

  只是静静等待你将萧瑟、过往倾诉,

  只为你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华灯初上,整座城市挣扎在白天与黑夜的交替之间,远处的落日红艳如血,在一幢幢高楼的遮挡下只能看见一小半。而繁忙的都市人无暇欣赏这夕阳西下的美景,车水马龙的过往承载着一天疲累的脚步。从无数扇窗户中透露出来的灯光微弱而又温暖,点缀了黄昏的苍凉也增添了化不开的温馨。

  倚着外滩的栏杆极目远眺,浦江的波浪层层叠叠泛着落日的余晖,不时有船只鸣着汽笛划开水面。甲板上栖息着三两只觅食的海鸥,孩子欢笑的打闹惊扰了它们,振翅而去。

  易阑侧首看着史浩泉的左颊被余晖染红,仍旧是凭栏,仍旧是这俊逸的侧面,仍旧是她与他,这是何曾熟悉的一幕?只是如今的他已不是当年偏激失意的少年,他已成为一名成熟的有担当的男子,不知这样的他还需要她的援手吗?

  “当年你会自寻短见就是因为‘那件事’?”他们与陆文清和沐融分手后就踱步到外滩看日落,沉默一直在两人之间维持,她知道他此刻需要沉淀的回忆太多了。

  这是她的第一句话,却一针见血。

  史浩泉望着远方摇着头,“但就是因为‘那件事’我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所以才会一时愤懑而爬上了高楼。”他依稀记得那时的天也同今天一样无限蔚蓝,还有微风阵阵。

  “最亲的人?”难怪当时他会步入极端,易阑看着史浩泉的目光中充满了爱怜,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是父母吗?”

  “是我奶奶。我爸爸是飞行师,我妈妈是空中乘务员,在一次飞往南非的航班中飞机遇上强风暴最后不幸坠落。机上人员无一幸免,在遇难名单中也有他们的名字,那年我刚刚过完十岁生日。”史浩泉平静地叙述着,天际留着一道长长的飞机划过的痕迹,就如同白色的彩虹一般。

  “啊!”易阑忍不住轻呼出声,她从来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男人背后竟有这么多伤心的往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史浩泉笑着轻抚易阑的头发,“不要为我伤心,我一直都觉得我父母何其幸运。即使在最危难的时刻他们也能相拥着直至生命的终结;即使烈焰燃尽将他们尽数化为微尘,但没有人能够拆散他们,即便挫骨扬灰他们也是融合在了一起。而且我也没有因此失去亲情,奶奶对我倾注了所有的心力。”

  “浩泉。”易阑发觉自己有些哽咽,因他的一席话她的心竟纠紧起来,“那你奶奶……”

  史浩泉的眼神黯淡了下,“你想知道‘那件事’的始末?”

  “嗯。”易阑坚定地点头,“我知道那是你永远的痛,我也不想揭你的伤疤,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多了解你一些。”

  “我可以当做你开始接受我了吗?”史浩泉激动道。

  易阑翻着白眼,“我拒绝有用吗?”

  “没用!没用!所以你乖乖地束手就擒吧。”史浩泉大声地告白引来了无数路人的侧目。

  “你到底说不说啊?”易阑把脸转向江面躲避人群好奇的目光。

  史浩泉拉起易阑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啊?”

  “跟我走就是了。”史浩泉拉着她在马路上飞奔走来,易阑虽然满怀疑问还是随着他穿过一盏盏的街灯。

  虽然两人都穿得很正式,踏着皮鞋;虽然一路行注目礼的人不少,可那又如何呢?重要的是她愿意把手交给他,她愿意随着他奔走,即使是未知的远方。

  ☆☆☆

  “你就带我到这里来?”易阑随着史浩泉走进的是一间简单却又不失整洁的房间。

  史浩泉拉着她走进卧室,“这是我之前居住的学校宿舍。”

  “保持得很干净啊。”易阑拿起桌上的相架,竟然一尘不染。

  “有时还会到这儿来小憩片刻或者来备备课,所以会收拾一下。”史浩泉尴尬道,“这里摆设很简单,我也没想过请人做客,所以没有添置椅子。”

  “没关系,我坐在床沿就好了。”易阑大方地在床沿坐下,“可以开始你的故事了吗?”

  史浩泉从床头柜取出本《圣经》递给易阑,“我奶奶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

  随着史浩泉的叙述,易阑时而皱眉、时而叹息、时而整张脸恼怒得通红,情绪一直随着他的故事而波动、她感觉她是越来越放不开他了。

  “……再后来我就遇见了你。”史浩泉一口气将整件事的始末交代清楚。

  易阑在听闻史浩泉的祖母逝世时泪水禁不住淌了下来,她努力压抑着,生怕自己的伤心令史浩泉更深陷在痛苦的回忆中。

  “这本《圣经》就是你奶奶留下的遗物?”

  见史浩泉点头,易阑轻轻地摸着封面。这是本旧版的《圣经》,封面上本来凸起的“圣经”两字如今已被磨得很平滑。她可以想象一位善良的老人家每天抚摸着这本《圣经》虔诚祈祷的模样。

  鼓起勇气,她翻开第一页,一枝雏菊标本跃人眼帘, “这是?”

  “不认识了?当年若不是为了它你也不会遇见我了吧?”

  易阑惊喜地对视着史浩泉的双眸,“不会吧?你竟然…”

  史浩泉接口道:“我竟然冒着被抓住的风险就为了这么一枝被砸得粉碎的雏菊。”

  拿起标本,易阑仔细端详着,虽然已经失去了生命,但她却依然觉得这枝雏菊比七年前更娇艳珍贵。

  “还好你没被捉住。”易阑心有余悸道。

  “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是怕你经不住拷问,供出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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