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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一年没见,白皙斯文的谷彻那张让人发毛的笑脸虽然没变,但力气却变大了,才一下子,他的手腕就红了。

  谷彻没理会谷贯中的白眼,笑容可掬的望着月夕。

  “你快回去吧,他没那么幼稚,不会去跟你妈打小报告的。”“他”是指他吗?谷贯中狐疑的睨着谷彻。

  月夕仍不放心,看了那脾气恶劣的男生后,才转身跑走。

  “死丫头,洗澡水烧好没有?”“死克星,酱油没了没看到是不是呀?还不快滚去给我买一瓶回来?”“没听见小沆在哭吗?泡些牛奶给他喝,你这蠢猪!你的脏手可别碰到小沆呀!”“贱骨头!你跑去哪里野了?居然没给我捡木柴回来?没木柴我怎么烧菜呀?

  看我怎么修理你!”在母亲拿起扫帚前,月夕就冲出家门,捡木柴去了。

  对于母亲的责骂与厌恶,她早就习以为常,从她有记忆以来,似乎过的就是这种生活。

  她蹲在树林里,趁着夕阳余晖的照映下,熟练的捡着树枝。

  她知道妈妈的态度。源自于她颈子右侧的一枚杯口大小的血红胎记,据村里九十九岁的婆婆说,那是不祥的烙印。

  月夕也跟母亲一样,对老婆婆的说法深信不疑。

  世上不可能会有那么巧的事,听说她出生时,适逢天狗蚀月,村子一片漆黑,住在两里外的爷爷、奶奶听说妈妈要生了,在骑脚踏车赶过来的途中,不慎跌落山沟,隔天被人发现时早已过世。

  才出生就害死了自己的爷爷、奶奶,全是因为她的血红胎记,那是恶鬼投胎的证据。

  全村的人都知道她是不祥之人,所以当她到了上学的年龄时,村人都不愿意让她到学校上课,怕她会给学校的孩子们带来祸端。

  这是很自然的事,她也不强求,但仍然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夜。

  爸爸是惟一不拿异样眼光看她,也是世上惟一对她好的人。她永远记得当他知道村人的决定时,那勃然大怒的模样。

  他联合老师一起对抗并说服那些称她的血红胎记为“恶鬼烙印”的村人。

  沟通了一个月,她终于可以背起书包和同龄的小孩一起上学了,只是她的位子被限制在教室的最后面,与前面的同学隔了一大段距离,而且不能跟同学讲话、玩游戏,这是家长们最大的让步。

  爸爸虽然为了这件事已弄得筋疲力尽,但还是想再帮她多争取一些,是她自己拒绝了,一是不愿意他再为她的事伤神,而且这样也好,与同学保持距离,她就不必担心同学会因为她而受伤害了。

  想到父亲,月夕加快了捡柴的速度。爸爸快下班了,她得让他回家便有热腾腾的饭菜可以吃。

  抱着满怀的枯枝,她扒答扒答的跑回家。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木屋里传出的谈话声。

  月夕靠在木门外的墙上,一颗心开始往下沉。她听出在跟妈妈说话的是谁了。

  为什么?他明明说不会来找妈妈打小报告的,而且她都已经三天没去洋房那里偷听钢琴了,他们为什么还要来?

  完了,妈妈要是知道自己会趁她睡午觉时,跑去洋房那里偷听人家弹钢琴的话,一定会打死她的!想到这里,她站在门边,抱着木柴,张嘴伤心的哭了起来,不过还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于陆远远的就看到女儿不断的抖动着小肩膀,不禁加快了脚步。

  他走到女儿身边,拍拍她的肩膀,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泥土。

  “妈妈又打你了吗?”不用问他也知道,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每当这个时候,就是他懊悔最深的时候。

  自从月夕出生后,他就常常自问,为了自己向往的乡下环境,与父母亲的期望,他自台北回到这个目光狭短、迷信愚昧的地方,娶妻后生子,让月夕因为一个与生俱来的平凡胎记而受尽歧视、责备和恶毒的侮辱,值得吗?

  千万个不值得!他深切的后悔着。

  若可以重来,他会作一个与当初完全相反的决定,但仍会选择月夕当他的女儿,让善良体贴的她在幸褔快乐的环境中长大。

  月夕见是父亲,有些发慌,也忘了流泪,她急忙摇头。

  “没……是……月夕……错……事……”她困难的发着音。

  于陆见她急得脸发红,便拍拍她的头。

  “爸爸知道了,我们进去吧。”他温和的说,月夕一旋身,缩在他身后。

  于陆轻叹口气,对她的敏感觉得心疼又无可奈何。

  月夕躲在父亲的宽背后进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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