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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往者已矣,来者可追。既然已是过去的事,那就让它过去吧。”

  他活淡的嗓音犹如天边掠过的一抹白云,这一瞬间,他不像在疆场浴血拚战过的将士,倒像是出家修行、参悟人生的和尚道士了。

  爷心里有不快的事情时,都可以做到让它过去或放下吗?”她忍不住发问,问完才觉得自己似是喻矩了,一个奴婢如何能问主子这样的问题。

  但他不以为意,只笑道:“其实也不见得事事都能做到。让它过去或放下,这两件事是人生至难,难就难在这要你得有个坏掉的脑子,经常忘记过去的事,否则你若时时提醒自己要‘放下’,反而就越是放不下了。”

  她若有所悟地望着他,心中满是感慨。

  他所说的境界她何尝不想达到?只是家仇血债深如海,日夜都似椎心之痛让她寝食难安,要她忘记或放下,谈何容易?

  “琬儿,你是从天城出来的,如今我们要回夭城去,你有什么不便吗?”他何等敏锐,一早就察觉她神色不定、心事重重,但她若不愿说,他强问也没有用。

  薛琬容最怕他问自己问题,因为每一个问题的背后,他那双眼仿佛都可以看穿她。她对于天城的畏惧是不能告诉他的,但是天城带给她的伤痛,却并非一个字都不能讲。

  “爷说的对,我是从天城出来的,那里对我来说,是生活了十几年的故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离开,而且还离开得如此狼狈……回去,并非千难万难,不过是让我触景伤情,但爷不必担心,我现在是爷的奴婢了,爷要去哪里,我自然跟到哪里。”

  殷玉书微笑着点头,“那就好。反正我在天城应该不会久留,早晚还是要回越城去。说实话,我倒觉得你在越城未必合适,那里是耀阳的边境,战火不断、风沙无数,没有锦衣玉食也没有热闹的市集,并不适合你这种细皮喇肉、在天城中住.溃的小姑娘去,所以在那里,我也鲜少用女人做事。”

  薛琬容急急地说:“爷是错看我了,我并非爷所想的那么娇生惯养。”

  “并非吗?”他拉过她的手,翻开手掌,“你看你的指腹上连一点老茧或伤痕都没有,说明你平日从不做粗活。

  大户人家伺候小姐的贴身丫鬓,有时过得比小户人家的小姐都要舒服琬儿,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勉强你跟着我,我虽救了你,但你并不欠我什么,若是你要走,我可以送你银子,甚至把你托付给一个信得过的人家,也许都比你跟着我要好得多。”

  她悄悄收回手,“爷仍是不信我,无论我怎么说,爷都认定我是吃不了苦的女人。我实话实说吧,的确如爷所说,我在前东家家里没受过多少罪、吃过什么苦,但如今我已有自知之明,自己再不能像以前那样风花雪月似的过日子,从我被爷救的那一刻起,就当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今再活一次,首先要做到的就是爷刚才所说的‘忘记’和‘放下’。爷难道救人不救到底吗?”

  殷玉书笑道:“你这张嘴也算得上是伶牙俐齿了。既然你如此说,我若是再不给你机会,倒显得是我小家子气了。”顿了下,他忽然转移话题,“刚才那个夏大人,你见过后有何底想?”

  “夏大人?”她一怔,“我……奴婢该对他有什么感想吗?”

  “汉庭和诸葛与他有旧情,对他的印象便不单纯,但你不认得他,你对他的第一印象或许就是这个人的本色,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她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殷玉书不带两名属下而带自己来府衙的本意。

  薛琬容想了想,回答道:“奴婢的话也不见得准,爷听听就算了,千万不能当真。”

  “嗯,你说。”

  “奴婢在旁听来,夏大人应该是爷家里的旧部?”

  “对,十几年前他跟随我父亲镇守边关,后来父亲觉得他有大才,便向朝廷保举他到这里做知府。”

  “那他来这里做知府,说起来全是爷家的功劳,难怪他对爷如此敬重……应该说,他也算是爷的家臣吧?”

  “是。”

  “可是,他对爷不够坦白。”

  殷玉书眉尾一挑,似笑非笑道:“从何得知?”

  “爷问他周峰叛逃之事他知道多少真相,可他一张口,就说许久没有对方的音信,反问爷是否出了什么变故。”

  “嗯,那又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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