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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她一愕,坐起身,“为什么?”

  “因为万岁。”

  “什么意思?”她皱眉。

  “万岁待你与别人截然不同,燕王那边认定你是万岁的罩门,杀了你,会重挫万岁的心。”

  她怔了怔,随即苦笑。“原来我这么重要?那燕王会派谁来杀我,你吗?”

  他摇摇头,“燕王可能对我已经有所怀疑。”

  “为什么?”她立刻想起那日之事,“因为崔公公?”

  他默然无语。

  这样就是默认了。“崔公公的事情,你怎么处置的?”

  “别忘了我的身分。”

  是啊,他是北镇抚司统领,只要胡乱安一个叛臣乱党之类的罪名上报,一条人命就算是交代过去了。

  她低叹,“对你来说,杀一个人真的好容易。”

  “……我不会杀你。”

  她猛地一抬头,就看到他眸中闪耀的点点火光,那是她所熟悉的,他对她特有的注视。“真的?”

  他望着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天她离开北镇抚司的时候,他也在第一时间跟上。

  明明知道该就此划清界线,偏偏见了她的泪,他脑子里就只剩一个声音——不让她哭。

  可是那时她必定不会想见自己,所以他只能在她身后暗中保护,本来以为她会回宫,没想到她选择的,却是金城绝的华楼。

  他在那一刻懂得了嫉妒,嫉妒金城绝可以在她脆弱的时候贴身守候,但是下一瞬又不禁自嘲,这样的结局不正是他要的吗?

  只要她平安,怎样都好,何况留在金城绝身边,绝对比和他一起安全。

  所以他压下一切不该存在的妄想,说服自己那阵阵的心痛和心酸很快就能忘,一步步地走回北镇抚司,走回那个绝情忘爱的牢笼里。

  只有这样,才是对她好,所以他必须这么做,至于心痛和其他无法言说的,也都不必说了。

  “那……你可不可以也不要去杀那些人?他们也有妻子儿女,父母兄弟。”谢萦柔看得出他对她的不同,忍不住更进一步的要求。

  “不能。”

  他冷硬的回答使她眼中流露出失望的黯然,她多希望能听到他对她说可以,听他说——为了你,我愿意不乱杀无辜。

  “我已经背叛燕王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燕王救过我的命,当年若不是他,我已死在远征蒙古的路上,他也救过我全家,我母亲死时,他出钱帮我发丧,在北平圈地设为我家祖坟。”

  闻言,她顿时无语。身受朱棣这样的大恩,他怎么可能不死心塌地?

  “萧离,我不在乎燕王是不是要我的命,但是我不想看你为他送命,你明白吗?”他的选择她懂,可是她的担心他懂吗?鼻子一酸,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下。

  以前她从不哭的,即使当时发现自己身处大明,她也没有因为恐惧而流泪,但是这一次,她却无法抑制心中的惊惧,因为她无法阻止悲剧发生,因为她知道萧离再多走几步,就可能陷入死亡。

  萧离默默地看着她,很温柔很抱歉地看着,最后像是忍不住了,霍地走上前一步,伸出手将她眼角的泪珠抹去,轻轻说:“不要哭,我没关系。”

  这句没关系一出,谢萦柔登时哭得更凶,泪也掉得更急。

  他没关系,她却很在乎啊!为什么这样温柔的人要被迫做那些残忍的事呢?为什么他一定得为了别人去赴死呢?难道就不能为了谁好好活着吗?就只能轻描淡写的说着没关系,一个人在杀与被杀的轮回中孤独死去吗?抓着他的手,她哭得像个孩子。

  忽然,外面传来朱允炆说话的声音,两个人几乎同时一震,迅速放开手,那一瞬间,温度也从两人的指间抽离。

  她在萧离眼中看到自己失望的表情,而他,是否也能从她眸中看到同样有些黯然的自己呢?

  盛夏的酷热过去后,就是清冷的秋季了,瑟瑟秋叶飘落之时,周围的气氛逐渐变冷,而燕王朱棣和皇帝朱允炆的这场叔侄皇位争夺战,也进入胶着阶段。

  朱棣不愧是朱元璋儿子中最能征善战的一位,他的大军所到之处所向披靡,若不是朝廷兵多地广,总能在他撤军后又将失地夺回来,也许这场战役不会拖这么久。

  也因此,之前那些曾一度想求和的文臣武将渐渐没了声息,在这样的拉锯战中,谁也说不好到底最后得胜的到底是谁。

  然而,在此同时,应天府中让人心惊胆战的事情却一件接一件的发生了——

  朝廷的几位官员先后离奇遇害,凶手犯案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朱允炆大为震怒,几次下令锦衣卫彻查,却毫无结果,很明显,这些暗杀事件是燕王的人干的。

  外人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折,但谢萦柔是心知肚明的。

  每次看到萧离若无其事地教朱允炆练武,她就会忍不住去看他的手——那双手很干净,大而有力,他就是用这双手结束那些人的性命吗?

  她现在的工作真如朱允炆所说,越来越轻松了,就连笼中的丘丘她都可以不去看管。

  她不知道朱允炆这样安排会否让皇后有意见,但也渐渐感觉到皇后对她的态度有了变化。

  以前皇后很喜欢和她聊天,听她讲一些在古人看来很离奇古怪的事情,有时候甚至会开怀大笑。

  但是这半年里,皇后的笑容却越来越少,每次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彷佛有什么话想说,又不能说出口。

  与此同时,丘丘,这只当初无意中一起随她跌入明朝的仓鼠也越来越倦怠,越来越没有精神,她明白,丘丘的大限之日恐怕已到。

  这只本应在未来才被人发现的啮齿类小动物,与它同类的平均寿命不过是两三年。当她在明朝生活到第三个年头的时候,它,也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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