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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稀间,想起的,全是倒在栀子花海中那一道清瘦的身影,和一张比栀子花还要清俊绝俗的苍白容颜——

  “小怡,原来你还在这里?难道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小怡,你名字听来很可爱,只是好像要占人家的便宜。你的全名是什么?”

  “小怡,你天天在这里扫地,不会寂寞吗?告诉我,书中到底有什么,能让你耐得住这里的寂寞?”

  “小怡……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声音依旧悠扬,原来穿过数年岁月的风尘,还是割不断这些声音潜藏在她身体内那份伤痛的记忆。

  曾经,那么美好的声音,那么美好的笑容,甚至是那么美好的肌肤相触……她妄想都可以属于她。她曾祈求过上苍,哪怕只是一夕拥有,让她知道生的意义不再是孤独,不再是永无休止、重复了千百次的寂寞。

  上苍眷顾了她,她真的拥有了,但真的就仅仅只有一夕而已。一夕之后,所有的幻梦随之破灭,再也不曾重聚。

  这就是奢望的下场。奢望不属于自己的幸福,从一开始就是个错。

  卧龙宫的门口,众星拱月般的,一干文武群臣围在一个身材挺拔颀长、身着银灰色龙袍的男人周围,有人问道——

  “陛下,您怎么还穿着这身王服?该换成帝服了。”

  男人的脸虽然年轻,眉宇中却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重威,俊美的轮廓本该因为嘴角的微笑而亲切,却因为眉中带煞而让人只觉心寒。

  这是东岳的新帝,皇甫夕。

  他冷傲的眸子始终直视着前方高高的殿宇,没有回答身边人的问话,反倒风马牛不相及的提出一个问题,“这宫内的栀子树一共有多少株?”

  满院的文武百官都被问得一楞,内宫总管反应机敏些,连忙挤到前面,叩头禀报,“一共有七百六十二株。”

  “从明日起,都砍了。”

  淡淡的声音说出一道圣旨,如此古怪又惊人的旨意,所有人不免又面面相觑。

  “陛下,都、都砍了?”内宫总管深恐自己听错了。这些栀子树在宫中生长了近百年,不仅是宫内著称一景,也暗自维系了几代君王与皇后的深情,早成为东岳的传奇和象征。怎么新帝还未登基,就要把它们全砍了?

  “我讨厌这花的味道。”皇甫夕再也懒得多说,径自迈步走进卧龙宫的大门。

  “陛下,皇陵的工作已经就绪,成将军请旨封陵。”

  礼部尚书跟了进来,抢先开了口。

  这句话说来简单,却让大门外的群臣听了心头一沉。所谓“工作就绪、请旨封陵”,众人都明白那指的是什么。

  那些被拉去给先帝殉葬的嫔妃们,都将从此封埋在地下,再也没有活路可以逃出生天。

  众人全都跟了进来,把目光投向皇甫夕,只见他一只手正扶着长长的书案,另一只手玩味似的举起桌上一方砚台,一边看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轻吐出两字——

  “准了。”

  他人的生死荣辱,对他来说,似乎全无意义。他虽然不想置那些女人于死地,却也无意非要违拗皇兄的这道遗命。

  有善良之臣忍不住开口求情,“陛下,那些嫔妃都是无罪之人,何必——”

  他的黑眸闪过一道幽光,打断臣子的话。“爱卿难道不曾听说过生同寝、死同椁吗?若连生死相随的勇气都没有,那她们对我皇兄的情意岂不都是虚情假意?”

  这话说得异常沉重,让人一时间无法反驳。虽然众人都在心中想着:虚情假意总是难免,为了讨得皇上欢心,这些女人们曾用尽多少心机才坐上现在的位置,人人还不是为了自保?一句“赐死”,就不得不死,枕边人都可以做到如此凉薄,若是脚下之臣易地而处,会不会也要遭遇这样的灭顶之灾?

  “这宫中的东西,从明日起都换成新的。”皇甫夕又一次开了口,嘴角依旧含笑,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我不喜欢用别人用剩下的东西,所以都要一色全新才行。各位大人,若是来给本王道贺的就免了吧,本王最不喜欢的就是阿谀奉承,虚假的话本王已经听过太多。你们也不用诚惶诚恐,只要尽心为朝廷办事,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他。若是故意欺本王年轻,皇陵之上,本王可以为尔留一个入口。”

  他满意地看着满屋子或青或白的脸色,将目光投向侧后方的内宫总管,瞳眸一眯,本有句话想叫“那人”过来,但是停顿一瞬,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很讨厌,这总是如此浓郁的栀子花香,每次闻到都会让他心神混乱,失了冷静思考。

  好在从明日起,就再也不会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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