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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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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坦坦白白的话,轻轻巧巧地说,背后却是惊人魂魄的答案——原来那不是病,而是中毒。 “几时?谁下的毒?”她瞪大双眸,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 “当年我刚回天雀时。下毒的人……已经死了。” 那惊心动魄的过去,也只在他的口中这十几个字里,草草带过。 “为何?”她的心依然纠结,似是在为他痛,更是为自己痛。 “为何?”他复述着她的问题,一笑道:“因为这不是属于我的天下。” 再不用问了,她的指尖已经冰凉,她最不喜欢听的故事,就在他的答案之中。皇室之内真的没有骨肉亲情可讲?只充满了阴谋、冷血和杀戮? 若真的如此,她还真是羡慕自己只是出声在普通的商户之家,姊妹之间虽然没有手足情深到可以蜷窝在一方小小的被窝里,说着知心的体己话,但心中对彼此的关心,却是毋庸置疑的。 实从发现他服毒治病起,这个念头就已经在心底不断地盘旋过,只是她自己怕这是自己的一相情愿,而非事实。 他沉默了,但并不是为了躲避她的问题,而是慢慢地坐起,帮她查看了下脚上的伤势,问:“脚还疼不疼?” 她这才想起来,已经有好一阵没有感觉到脚疼了,也不知道他之前为她抹上的那剂凉药是什么灵丹妙药,居然有如此奇效。 “以后不要再任性了。”他伸臂揽过她,“除了我,还有谁会为你心疼?” 那轻哄的语气,仿佛在对一个小孩子说话,就是这样的语气,让她惶惑得连最后的防线都要消融。 除了他,再没有人了。父母不在身边,即使在,也是把她当做坚强的女儿。妹妹又是个粗枝大叶的家伙,几时为别人着想过? 真的除了他,再无人。 只因为这一个‘除了’,这一个‘再无’,她痴心等了三年,执着地来天雀追查线索,最终……为他沦陷在这斗室之中。 但她的心,那株冷绝了许多年,深埋在万丈雪峰下的孤独花朵,却好像从今日起,曼丽盛放了。 往事白驹岂堪追,左宵酒,金晨泪,和就花香也暖杯。自始那夕风月夜,终落得,衣带宽瘦骨。心暖情昧。只恨流年偷转,蜡烛成炬,笺字成灰。 这是一年前她无意中路过一家教坊时,听到歌女吟唱出的一段歌声。 那一天,她本该赶路至下一个城镇,却因为这首歌、这阙词,怔愣着让车队停在原地,等了很久。 这歌中的凄凉婉转,那一句‘心暖情昧’,似是在说她和赵玄宸,而她那时候还不知道他的姓名。 他们两人的关系就是这样的暧昧,相识于路途,相伴于江湖,本应相忘于天涯,却因为他的一句“等我三年,回来娶你“的荒唐诺言,而想忘不能忘。 风月场中的女子,还可以弹拨着月琴,噙着泪,唱着“蜡烛成炬,笺字成灰”,而她呢?连可以烧成灰的信笺都没有。 不能长歌当醉,不能酒泪相和,她是白家大小姐,她高高在上,孤独一人。 这三年,孤独之心更胜以往,孤独到她总以为三年前的那段记忆根本是梦,直到在王府的大堂中重逢,骤然从天而降的狂喜几乎将她击晕,伴随而至的愤怒也让她恨不得死去。 她,其实是个非常自私的人吧? 只关心自己的心情和遭遇,未曾想过他可能面对怎样的难题,以致几乎错失了信约。 今夜,坐在桌岸边,摆着一盏小小的烛台,藉着那点烛光,她默默地写信。 风声响,门外有人走进,直接来到她的身侧,拾起她掉落的披风,重新披在她的身上,并压靠在她的肩背上。 “在写什么?给白家的求助信?”他笑着,眼睛已经看到信上的字。 赵玄宸眯起眼,“这个若慈是谁?” “一个朋友。”她并未回头,也未停下笔。这封信刚刚写了开头,只是几句寒暄,并未切到正题。 “这个朋友是男是女?”他慢声问,语气有点重。 她不大适应他压得越来越重的身躯,只好用左手将他推开,才回应,“是个女的。” “什么人?” “也许是你的救命恩人。”她一边写着字一边问:“你去过西岳吗?” “去过,怎样?” “你可知道西岳的离愁谷?” 他回忆,“好像是个用毒高手住的地方吧?” “不只是用毒高手,她家祖上有名女子的确是用毒高手,但因为嫁了个神医,所以她通晓用毒解毒,治病救人的所有招数。” 他恍然大悟,“你想求她救我?” “我和公孙若慈虽然不常见面,但是相信这个忙她会帮的。” 他笑道:“天下的奇女子何其多也。” 白佳音看他一眼,“你好像一直对女子多才很忌惮。” “因为吃过女人的亏。”他这一次倒是坦诚。“当年皇兄就是因为皇后看我不惯,所以才跟我闹翻,幸亏皇后身体不好,早早就死了,否则,只怕轮不到我做摄政王,她就要做武则天了。” “这才是你不许女子做生意的原因吧?”白佳音假作不屑地撇嘴,“原来你这么怕女人。” “怕女人?”他挑起眉毛,又笑着将嘴唇贴到她的颈后,低声说:“我唯一会怕的就是你这个女人。” 她推开他不安分的唇,停下笔回头问他,“你的毒到底是什么名字?毒性如何?” 他绕到桌案的对面,弯下身望着她,“真的要救我?你不怕我这个妖魔多活一天,会有更多的人倒霉?” 她怔住,他的问题虽然是戏谑的口吻,却另有一番道理。 他是众人口中的恶魔妖孽,如今他被毒药控制,总算是要忌惮一些事情,若解了毒,会不会真的危害更甚? 但是这个妖孽一样的男人却是她的挚爱,不救他?眼睁睁看着他一次次的服毒,终有一天,当那些毒药也没办法就他的性命,所有的毒性都发作到一块时,她就将失去他。 打了记寒颤,她不敢想可能发生的事情。 赵玄宸笑吟吟地看着她满是矛盾挣扎的表情,也一语不发。 门外忽然有人说话,“王爷,陛下又来了,在大堂等您。” 赵玄宸不耐地回头。“知道了,总是在晚上搅扰得人不得休息,陛下若是想看歌舞就让他看,若是想玩捉迷藏,你们就陪他玩,不要再来烦我。” 白佳音听到那声音却是一愣。这声音——是胡清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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