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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脱下那身跟随了他数年的银色王服,摘掉束发的紫金冠,离开他住了一年多的清心苑,他,应该被叫做无名

  无名,一个连在大氏国都没有名字的人,一个在敌国将领口中被叫做“影子将军”的人。

  但他不想抛弃这个名字,那代表一个最美好——就算现今是如何的痛,也削减不了的美好。

  自从和鹰翼离开清心苑后,他始终苍白着脸,一语不发。听到鹰翼这样说他,他也没有回答。

  鹰翼挑起眉毛,还要再说,这时自城里飞骑而来一名太监,大声喊道——

  “前面的人,请停一步。”

  两人勒住了马,待那太监来到他们面前,跳下马背,恭恭敬敬地对鸾镜说:“陛下有旨,相交一场,虽然情分已断,但念在旧情,赐离别酒一壶,望公子一路平安。”

  鸾镜怔怔地看着对方草出所准备的托盘、美酒,忽然嘴角抽搐,笑了出来。

  公子……这是什么可笑的称呼!而这壶酒又代表什么呢?九歌已经那样决绝地和他决裂,又送什么酒给他喝?

  他盯着那壶酒,慢声说:“这是离别酒,还是断肠酒?”

  太监一楞,竟不知怎么回答。

  鹰翼陡然警醒,怒道:“若是你们陛下想害他,小心我会做出让你们凤朝后悔的事来。”

  那太监吓得不轻,连忙答复,“这、这真的只是一壶离别酒,公子若是不肯喝,小人就端回去,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向陛下复命。”

  “翼,算了。”鸾镜伸手一拦,档住鹰翼想要下马的动作,他笑着从马背俯身抄起那壶酒,“她不会杀我的。”

  九歌若想杀他,在太子宫时就会直接下旨了,盛怒之下的她如果没有起杀意,现在也不会多费一道手续,叫人送毒酒给他。

  只是,九歌你可知道,有一句诗是这么说的: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

  他仰起头,就着壶嘴,将酒液倾入唯间。那辛辣的味道霎时侵入了他的身体,让他不由得连连咳嗽。

  鹰翼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事。”鸾镜对看他笑了笑,然后将酒壶丢回给太监,“谢陛下赐酒。”

  说完,他用鞭子一抽马臀,奔向城门。

  城门守卫本来是要拦他的,但有人认得他,立刻叫道:“是鸾镜王爷,快让开”

  于是他的马,风驰电掣地冲出城门,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鸾镜王爷——这是这一生最后一次有人这样叫他了。自今而后,一切尘世的恩怨情爱,都与他无缘。

  忽然间,他纵声长笑,笑声冲天而起,惊得路旁树上的飞鸟振翅纷飞,行人也侧目闪躲。

  拍马追至,鹰翼大声喊他,“无名,你跑那么快干么?有什么好笑的——无名”

  话音未落,惊见鸾镜的身形在马背上软软地倒了下去,飞驰的骏马颠簸,无力支撑的他终于跌落马背,摔倒在路旁。

  鹰翼惊得大叫,勒马跳下奔过去,只见鸾镜嘴角流出一丝血沫,却还挂着浅浅的微笑。

  “她,真的想我死……”他喃喃低语,凄然地说:“她……真的恨我如斯。”

  他以为她不会杀他,他以为即使她再恨他,也不会想置他于死地。

  但是,他错了。又错了。

  她在悲愤中曾经对他大喊——

  从今以后……你将是我要痛恨一生的人,只要我还活着的一天,就不会断绝对你的恨,即使我死了,也依然会恨你!

  她真的这样恨他,恨到骨血里,恨到来生来世,恨到死也不能阻隔这份恨意蔓延。

  依稀间,他像是听到了一阵风声,那是当日他被叶将军骗得掉落悬崖时在耳畔响起的风声。

  那一次,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是他却活了下来。

  可早知道活下来会如此痛苦,当初就不该选择生。

  这次,就这样死去吧!因为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九歌让他这样心碎神伤,情断肝肠。

  九歌站在凤栖殿的台阶下,虽然脚下有鞋,然而她却有像是赤着脚的感觉,从脚心钻入的寒意,让她冷得浑身都在打哆嗦。

  但为什么即使如此的冷,都不能让她停止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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