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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照例,鸾镜悄悄而来,依旧坐在边远的角落里。

  但是抬头时,视线交会,他找到了九歌期盼的目光,两人遥遥相视一笑,许多话尽在不言中。

  就在酒酣耳热之际,鸾镜看到一个太监急匆匆地捧着一封信走到凤皇面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凤皇的神情立刻僵凝起来,连忙亲手将那封信拆开一看之下神色大变。

  此时九歌悄悄溜下高台,来到他身边,举起酒杯对他说:“镜皇叔,你今天还没有和我道贺呢。”

  他站起来,端起酒杯说:“恭祝公主殿下千秋万福。”

  九歌趁人没注意将他的杯子抢过来,又将自己的杯子塞回到他手里,然后饮了一口杯中酒,笑着离开。

  鸾镜看着手中那杯被调换的酒,迟疑了一刻,也慢慢饮下。

  他遥遥地看着九歌在不远处对着众人或噎或喜的神情变化,颇有一种欣赏绝品名画的心情,嘴角不自觉的带笑,神思恍惚。十八岁了,他们认识也四年有了吧,这数年来的点点滴滴,在他心中流淌而过,像一弯温柔的河,滋润他荒寂干涸的心灵……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高台上传来一声高喝——

  “星桐!在你妹妹的寿宴上,不要再谈这些事来烦人了,下去则

  鸾镜和众人看将过去,只见凤星愉和凤星桐兄弟俩怒气冲冲地看着对方,凤星桐虽然表情不甘,但又不敢得罪凤皇,只好悻悻然退开,此时凤星愉急急地和凤皇又小声说了几句什么,但凤皇只是摆手摇头,示意不要再说下去了。

  凤星桐退下,经过鸾镜的身边时低声说:“太子已经被我说动,但父皇不准。”

  他只简洁说了这一句,旁人看来两人是擦身而过,没啥异状,但鸾镜已明白高台上发生什么事了。

  看来应是边疆有战事传来,凤星桐激太子出征,显然太子中计,却被凤皇阻止。

  但难道他苦心安排的这场戏就要这样收场了?哼,那岂非让人失望?!

  当太子也退下,来到他身边时,他略微上前低低说道:“太子殿下在怕什么?”

  凤星愉脚步凝滞,侧目盯着他,“你说什么?”

  他合笑抬头,“都说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战死沙场。殿下是万金之躯,当然不该以身犯险,只是殿下今年二十四岁,尚不曾走出这片皇城吧?以这样的见识胸襟,日后怎能一统凤朝江山,德服万民?”

  凤星愉脸色惨变,怒道:“此事不需要鸾镜皇叔操心!不要以为你贩灾一趟就是功臣了,早晚我会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让你们看看”

  说完拂袖而去,旁边的殡妃们都感觉气氛有些不对,纷纷停杯停著,互相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没有人知道其中缘故。

  次日清晨,一道紧急消息传到宫中,震动了整个凤朝!

  太子凤星愉,深夜私自调军三万,出城去了。

  凤皇大为震怒,下令立刻将太子调回来,一连发三道金牌严令太子返回。

  但没想到太子一意孤行,率军直奔卫城,那里是距离大氏国最近的一片海域,也是大氏国刚刚率置侵犯凤朝之地。

  凤皇见无法召回太子,便下令立刻增援,务必把太子平安护送回宫。然而事态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就在凤星愉刚刚赶到卫城的时候,他竟被已经拿下卫城却伪装成凤朝士兵的大氏国兵卒围捕,死于乱箭之下。

  他的刚恒自用、心胸狭窄,终于害了他……

  本该是百花齐放的凤朝皇宫,此际被一片素白的颜色替代,若非四周的荫荫绿树还能透出春意,这情此景会让人误以为又回到了冬天。

  九歌红肿着眼睛从凤栖殿中走出来,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好好吃饭了。自从太子哥哥遇害的消息传来,父皇母后相继病倒,她两头奔波,自己也瘦了一大圈。

  昨夜起,母后几度哭得昏厥,她整整陪了一宿,一大早,又被叫到凤栖殿。她本以为是父皇有什么话要交代她,但是父皇只是握着她的手,默默垂久久无语。

  她感同身受,父女就这样相对垂泪了一天,直到黄昏,有大批的朝臣再三恳请拜见凤皇,她才得以暂时离开。

  只是走出凤栖殿门时,她觉得头晕眼花,差点要摔倒在地上。

  身边一道雪白的人影适时走上前,扶住她,悄声说:“九歌,你要挺住。”

  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鼻音很重地问:“鸾镜皇叔,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儿?”

  “哪里都好,我只想暂时离开这里。”她脆弱地低喊着,“我不想再看到这片白色了。”

  这种慢买漫地的惨白,和冬日里映人满眼的莹白完全不同,置身其中,她觉得好压抑、窒息,她只想逃,逃得远远的。

  鸾镜本来是跟着众臣一起入宫的,但是看到九歌憔悴的样子,他再也顾不得入内面圣,扶住她的肩膀,柔声说:“去我那里坐坐吧,好歹,我能给你一杯热茶。”

  他不是将她带到清心苑,因为此时此刻九歌不能离开皇宫内院,更不能离皇上皇后太远,他带她来到莺和院。他虽然不住在这里了,但此处仍是归给他的。

  这里的陈设比之以前更加简单了,几名留守的宫女看到他们到来十分诧异,鸾镜只是简单地吩咐,“准备一壶热茶,再看看御膳房有没有点心饭菜之类的,拿一点过来。还有,派一个人到凤栖殿守着,如果陛下要找九歌公主,就回来这边通知。”

  九歌任凭他去布置,自个儿四肢无力地靠他搀扶,他将她带到屋里床榻边。

  “你想躺一下,还是坐一坐?”鸾镜低柔的声音问。

  “我坐一坐就好,母后那里还需要我,我不能睡着。”她虽然疲倦,但是很坚强。

  鸾镜的手指轻抚着她眼角,“九歌,你好像长大了不少,懂得为别人着想了。”

  她无声地苦笑了一下。“是吗?可我但愿自己不要长大,因为长大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片刻的沉寂之后,她表情僵木地开始说:“太子哥哥出皇城之前,我本来一直还在为他给我张罗亲事的事情和他斗气,还有之前他要你去贩灾,气得我好多天都不理他,我也都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现在想来,我真的很懊悔!

  “太子哥哥对我一直是很好的,从小就很疼爱我、护着我,虽然他没有像二哥那样做人圆滑,但他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鸾镜轻轻拥着她,静静地听她说,一双手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哄着个孩子一般。

  “我的脾气实在是很坏,能容得下我的人没有几个。我知道宫里人是怕我多过喜欢我,因为他们没有我在父皇面前那样有地位,只有太子哥哥,他的得宠、他的地位都远胜于我,然而他还这样让着我,他真的是一个好哥哥……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我。刚才父皇叹着气对我说:‘九歌啊,你信不信一语成徽这句话?当初你在还凤寺,说他当不了皇帝,结果,他真的就当不了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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