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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他的精神为之一振,恭敬地说:“小臣有些私事要问女王,务请女王答覆。”

  “私事本王从不与外人道。”她一口回绝他的要求。

  但他对她的拒绝置若罔闻,径自继续问道,“请问女王可曾去过圣朝?”

  “没有。”她脱口而出,随即便已经薄怒道:“本王说了,不与外人谈私事。”

  “既然女王都破例谈了,为何不能继续回答?莫非女王过往行止有差池,这才不方便与人谈论私事?”

  他的咄咄逼人让黑羽龙盈陡地变了脸色,一拍桌案,赫然起身,“大胆!你一个小小的外派使节,竟敢跟本王这么说话?”

  “请女王见谅,但此事攸关我一生中唯一所爱的人,恕小臣无礼。”

  或许是他灼灼目光和目光中那份深幽让她动容,也抑或是他所说的那一句“唯一的爱人”让她的心弦为之悸动,她的心神在此刻有了某种自己也无法言明的恍惚和软化。

  雪白的编贝咬了咬苍白的唇,她重新坐回去,“好,你有什么话就赶快问,问完就回去忙你的公事!”

  “女王刚才说自己没有到过圣朝,那么请问女王十六、七岁的时候,在哪里?”

  “在黑羽。本王自幼生长在黑羽,从未离开过。”

  他追问:“真的未曾离开过?”

  她盈冷笑道:“本王没必要跟你说谎话。”

  “请问女王爱喝什么茶?”他忽然一转话题。

  黑羽龙盈皱了皱眉,“这和你有关系吗?”

  “请女王回答。”

  她的眉头皱得更深,“本国上下不爱喝茶,只喝酒。”

  令狐九思忖着,迈步上前,“女王的手可否让小臣再看一眼?”

  “哼,本王的手似乎很让令狐使感兴趣。”她大大方方地把双手亮出来,十指张开,手背面向他。

  那块淡淡的红色疤痕再一次映在眼波里。令狐九的眉心一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使之不至于太激动,随后又上前几步,直到完全看清楚她的双手。

  她有一双很纤长的手,骨节匀称。他忍不住大胆地拉下她的手指,翻起掌心面向自己。因为多年练武拿兵器的关系,在她手掌的上半截有一层薄薄的茧,与她身为女性的柔美外形形成强烈对比。

  他才刚要看清,就见她愤然抽回手,低喝道:“令狐使是在挑战本王对你的容忍度吗?”

  他微微一笑,想说句告罪的话,视线却开始模糊。

  人的记忆力真的是很微妙,有时候会遗忘得很快,有时候却能将许多年前的一件小事记得异常清楚。

  当年,小情被三姊绊倒在地,他跑过去查看她的伤势,那时候除了看到她手背上的烫伤之外,在她的手掌上亦有着和黑羽龙盈同样一层薄薄的细茧。

  他多大意啊!竟然自以为是的认定那是她长期从事农活所留下的,而忽视她也有可能是练武出身!

  在他眼里柔弱孤独的小情:水远都需要他保护庇佑,怎么可能使用过兵器?

  他笑了,真的在笑,但却是苦笑,自嘲的。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是令狐笑过于敏感、戒备太深……难怪令狐笑总说他心地纯良、不堪重用。原来心地纯良的结果,就是会被任何人给轻易蒙骗,哪怕是身边最最信赖的人;哪怕他曾经那么深地爱过她……

  黑羽龙盈还在愤怒地盯着他,似乎随时都要出声叫唤外面的侍卫把他拿下。于是他再苦笑。也是,他这个外来使节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女王”,她没有立刻差人他拖出去斩首,已经是很客气了。

  他惆怅地笑着,温凉的眸子里却是无穷无尽的质疑。

  “为什么当初你要骗我?难道从一开始你到圣朝来,孤苦伶仃地跪在我家门口,就是一个设计好的圈套?”

  心中的话控制不住的脱口说出。

  他的这句质问却让正要发怒的黑羽龙盈呆住了。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明明对她不敬,却用这么哀伤、怨怒的口气质问她?她应该端出女王的架式将他赶出议事殿,但是为什么她的心底却浮现一层难言的内疚,好像她真的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这个想法让她喉头一阵干涩而说不出话来,良久,她才吐出一句,“你、你在胡说什么?”

  “看来你是真的忘记了。”他的眼中依然是那重重阴霾的忧伤,“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能让自己遗忘得如此干净,但是既然当初你选择遗忘,为什么不仁慈一点,让我也一起忘掉过去的记忆?为什么只留我一人记得一切,只留我一人痛苦地活着?为什么你明明已经死去,却突然又活过来,让我无法重新拼凑过去的小情,又无法面对现在的!”

  “你真的是疯了。”她悄悄用手按住不适的胸口,沉声说:“你的问题是不是已经问完了?如果问完了,我也有事和你说。令狐使,明天我会安排言武将军陪你去巡视河运和海运的船只,以及港口情况。海边风大,令狐使如果怕风寒,最好早做准备,我黑羽国,论起金银比不了金城,论食物比不了玉阳,论心机深沉也比不了你们圣朝令狐一族,但是几件棉衣还备得出来。”

  令狐九望着她,凄然一笑,“多谢女王体恤小臣。女王请放心,如今海风再大也伤不到我的身。”他的目光移到她脸上的伤痕,“上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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