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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传出皇上重病消息第五日,突然有太监传旨,说皇上有要事要单独召见太子。传言顿时纷纷而起,都在猜测皇帝是不是要传让大位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太子才走进辛庆宫,皇上就下旨命内宫禁侍以叛国罪将他当场拿下,打入了天牢!

  当日,常德王朱世弘领了密旨,率兵部一万人马将皇都中各大太子党亲信的府邸团团围住,一干太子党人等都没有按常理关入刑部,而是直接押到兵部问罪。

  同时,皇都之外已是六郡总都督的宗迪飞将军也亲率三万大军镇守皇都周边,以防有人趁势作乱,动摇皇权。

  施南国内,朝上朝下,一片风声鹤唳……

  现下已过了子时,但是辛庆宫的灯还亮着。

  朱世弘才刚走到辛庆宫门前,一名太监便忙着上前行礼,悄声道:“常德王,陛下有旨,说无论您何时回来,都请入殿与他商讨大事。”

  “父皇怎还没睡?”他皱眉看着里面的灯光,迈步而入。

  朱祯裕这几日异常疲倦,脸上皱纹似乎比起之前要深刻许多,但他睡不着。当二皇子走进时,他的手上依旧拿着一本奏摺,手边则是一堆看完和没看完的卷宗,但他眼神却迷茫地望着地上的方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父皇,儿臣回来了。”他跪在皇上的面前,神情很平静,但是攥握着的手指却显示他在极力压抑内心的激动。

  “起来回话吧。”朱祯裕哑哑地问:“现在抓了几个?”

  “工部左侍郎王若刚、刑部尚书潘仁典、侍郎房子奇、户部尚书何必武、都察院右都御使翟啸青、通政使司的左右通政于广杰、齐友长,以及翰林院大学士的胡少保、万泰黎,一共九人。”

  “九个?何只这九人啊……”他一声长叹,“这些年,世隆身边这一党人,不论死忠与亲近的,还有那若即若离的,何只十人、二十人?只怕过百也未可知。”

  朱世弘冷冷道:“终究是树倒猢狲散。知道太子已经被打入天牢后,这些被抓的人,便立刻表明要揭发太子指使他们所做的不法之事。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忠臣烈士。”

  “会审太子之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朕会自己看着办。他纵然犯下大错,也是太子,皇家的颜面还是要顾的……”

  他咳嗽了几声,朱世弘忙上前将父皇扶住,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问:“父皇累了几日,是不是先去歇息?其他的事情,儿臣先自己处理,随后再来禀报。”

  他摇摇头,“朕是老了,但还不至于这么快倒下。这回的事情非比寻常,你刚才所说的这些人,哪个不是国家的栋梁?现在一个个倒了下去,就好像把施南的骨头一根根拆掉,施南若能挺过这一关,屹立不倒,便是大幸了。”

  朱世弘宽慰父皇道:“这些栋梁都早已变成朽木,如果任由他们继续支撑着朝廷,施南才是岌岌可危。拆掉他们再另换新人,施南不仅不会倒,还会站得比过去更加坚稳!”

  朱祯裕此时才缓缓抬头看他,过了许久,透露说:“世文当年曾经和我这样说过——‘如果施南遭遇大难,太子便是只图自保的人;父皇是尽全力救国的人;而二哥,却是唯一一个愿意以命相搏的人。所以,儿臣不信二哥,又能信谁?’那个孩子真是没有错看你。”

  朱世弘怔住。他知道世文心中是向着自己的,却没想到世文会对父皇说出这样一番感人至深的话来。

  他不禁眼眶一热,忙低下头去岔开话题,“太子派刺客暗杀苎萝孝感公主的消息目前并无更多人得知,父皇,苎萝那边我们是不是暂时不要回应为好?”

  “嗯。”朱祯裕仰着脸,看着头上雕刻精美的横梁,“今天世隆在朕面前断然否认自己曾派人刺杀那个公主。朕说人证物证皆在,还有什么可抵赖的?你知道他怎么说?”

  “儿臣不知。”他淡然道。

  朱祯裕盯着他,“他说是你故意陷害。”

  他却神情平静,“太子这么说倒是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他做错事从不曾主动承认,能够推卸的便都推卸到旁人身上。像当年石城运河石桥倒塌之事,他不就让我背了黑锅?这些年来,他泼在儿臣头上的脏水难道还少吗?世文之死,儿臣所背的罪名还不够重?”说到最后却是有些气苦。

  朱祯裕不禁动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朕知道你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也算得上是忍辱负重。从今以后你要记住,他是你的前车之鉴,而你,则要有储君的心胸才不枉朕一直以来对你的期许。”

  朱世弘的心头好似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多年的委屈愤恨在今日得到父皇的亲口许诺时,仿佛找到了出口几乎要立即宣泄而出。

  他没有立刻谢恩,只是深深地叩头,“儿臣代世文向父皇叩首,世文若地下有知,看到父皇为施南痛下决心,必会含笑九泉。”

  提到已故爱子,这些天一直沉默寡言、神情肃冷的朱祯裕,忽地老泪纵横……

  太子被关在天牢三天之后,被转送到修德宫圈禁。

  修德宫是施南皇宫中的一处冷宫禁院,专门收押被皇帝打入冷宫的妃子或是犯了重罪的皇子。

  但是这还是第一次关押当朝太子。不过“太子”这个封号,很快就不再属于朱世隆了,因为就在他被转押到修德宫的当天,皇帝颁下旨意昭告全国……因朱世隆犯下重罪,其太子封号免去,其所享的一切待遇都一律免除,今生永禁修德宫。同时改立常德王朱世弘为太子,次日举行册封大典。

  当朱世弘来到修德宫门前时,他讶异地望着这修德宫墙外开得火红的石榴花,问道:“这里的景致倒是打理得挺好的啊?”

  如此艳丽的石榴花一簇簇沿着修德宫墙盛放,若是不说,谁能想到这石榴花环绕的宫墙之中,竟是让人心冷如冰的冷宫禁院?

  修德宫的值守太监跪在他面前回应,“这是北平王在世时,特意命人种下的,说在宫内的人心已经够寒了,宫外总要给他们一些暖意。”

  他漠然笑道:“三弟可真是温柔,这话是他会说的。只是他忘了,既是犯下重罪的人,本应受惩,又何须再给他温暖?”

  进了修德宫,朱世弘见到朱世隆的第一眼,有点好奇更有点吃惊,因为他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垂头丧气或是情绪失控。

  这个向来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前”太子,此刻只是平静地坐在窗边,一笔一划、缓慢地在纸上写着字。但写的是什么,他一时也看不清楚。

  跟随在朱世弘身后的一干太监宫女都静悄悄地走了进去,分别在屋子的角落摆放起物品。

  朱世隆这才仰起脸,看到站在门口的他那一瞬间,眼睛紧眯成一条缝,尖酸的话语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哟,新任太子大驾光临,我这小屋真是蓬荜生辉啊!”

  朱世弘嘴角噙笑,靠着门板一摆手,那些太监宫女便立刻转身出去,依旧是悄无声息,行动迅速。

  朱世隆瞥了一眼,“你调教出来的人还真是不一样啊,各个都听话得像木头人一样。”

  “大哥难道没有认出来?刚才那几人原都是你毓庆宫的人啊。我只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朱世弘笑道。

  他默不作声地转身,一边将毛笔在笔架上架好,小心翼翼地吹干纸上的墨渍,一边问:“你来这里除了向我炫耀你当上太子之外,还有别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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