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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他明白了,这是她亲手绣的手帕,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血淋淋的蛇胆放到那条洁白的帕子上包起,再收进怀中。

  “哎呀。”她转过身,忽然轻呼,“这下可麻烦了。”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她原来骑乘的那匹马因为中了毒,已倒在地上,只剩下一点喘气的残力了。

  “看来我得走下山了。”她颇为懊恼地看着那条蜿蜒不断的山路。

  朱世弘不禁一笑,走到自己的马前,“若是你肯少说几句话,可以和我共乘一骑。”

  共乘一骑?她回头看着那一人一马,再想像自己与他联袂同骑的样子,不知道怎么了,脸上竟一阵发热。

  “我自己可以走下山,反正应该也没多远。”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举步向山下走。

  他上了马,拉紧缰绳踱步到她身边,故作漫不经心地道:“随你的便,但看这天色也快黑了,说不定这山上还有什么毒蛇猛兽的……你不肯上马是觉得我会比毒蛇先一步吃了你吗?”

  刚才两人联手杀蛇时,在她心底本浮起一股同仇敌忾的豪情和一缕莫名其妙的温情,但因为他的这一句戏谑,她心里又重新燃起了怒气。

  “哼,谁怕了?”她一把拉住他的缰绳,“上去就上去,我怕什么?”

  他微微一笑,弯下腰伸出手来,简依人却一把推开他的手,抓住马鞍就翻身上了马背。可由于马鞍太小,一上马她大半个身子就差点又要滑下去,吓得她急忙抓住他的衣服,才没有往下掉。

  “抱紧了就不会掉下去了。”

  隐隐的,传来的笑声让她脸上的热度又高了几分。无奈他说的是实情,此时此刻她若是不抱住什么东西,这马背可真的是坐不住。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臂伸长……揽住了他的腰。

  朱世文心中万分焦急,在校场里坐立不安,一会儿站起来跑出门外看看有无动静,一会儿又跑回来拉着朱世澜问:“四弟,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他惬意地喝着茶,一边安抚道:“放心,你二哥做事不是没有分寸,他只是嫌那丫头太多话,故意吓吓她而已。”

  “可是怎么去了这么久?那山上的情况究竟如何,会不会有猛兽出没啊?”还是忧心忡忡。

  “不可能啦,这校场离皇都这么近,若有猛兽早就跑到城里了,哪还能容它在山上活过一年?”朱世澜别有深意地看着他,笑道:“行啦,我知道你心疼那个小美人儿,你二哥向来目光如炬,岂会看不出来?为了他弟弟未来能有个媳妇,他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说话时,屋外传来马蹄声,朱世文欣喜地跳起来。“他们终于回来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跑了出去。

  只见天色昏暗的校场一角,简依人正从朱世弘的马背上跳下来。

  他诧异地瞪大眼睛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她耸耸肩膀,看了二皇子一眼,“简而言之,就是二殿下救了我一命,可惜我那坐骑的命他没能救得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朱世文问向二哥。

  朱世弘不答,懒懒地从马背上跳下,拍了拍马背,似是在赞赏自己的爱驹,接着才开口,“世文,你也该回宫了。否则,父皇要派人来找你了。”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他忙对简依人说:“依人今天应该也很累了吧?”

  “我还好。”不知为何,她眼神游移,似在避免和他对视。

  朱世文正觉得纳闷,就见一名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校场内,他不由得低头嘀咕,“真糟糕。”

  那太监瞧见他们,忙跑到跟前,先向两名皇子行礼,“参见二殿下、三殿下,陛下有旨,让两位殿下即刻回宫面圣。”

  “这么晚了,父皇还会有什么事?”朱世文疑惑地看向朱世弘,只见他微微蹙眉,似是已经猜到什么。

  于辛庆宫正殿内,朱祯裕神情严峻地看着两名刚刚归来的皇子。

  他开口责问:“世弘,听说你今天带世文去学骑马了?”

  “是。”他躬身回答。

  朱世文忙抢话辩解,“父皇,是我一直求二哥,他不得已才教我骑马的……”

  “你住嘴,朕还没有问你话,容不得你替他辩解!”朱祯裕瞪他一眼,又对二皇子说:“你难道不知道你三弟体质羸弱,不能骑马?怎么还要带他出去?他是个孩子尚不懂事,你已过弱冠之年了,难道也不懂事?!”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思虑不周,有负三弟。”朱世弘恭恭敬敬地认错,表情冷然。

  焦急地看向他,又看向父皇,朱世文嘴唇几度翕张却还是没敢再为他说话。

  朱祯裕再道:“你要记住,有些事情若是做错了,是再后悔也无法补救的。前些日子你去西郊清点屯粮,为何不经上报就擅自杀了一名粮仓监库官?”

  他再次躬身,说明原委,“儿臣查明他监守自盗,在偌大的粮库中,他偷卖了三千石稻米、一千石小豆,获利近三万两。由于数额特别巨大,在当地已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但你难道忘了,他好歹也是五品官,本朝律法,五品以上官员如要问斩,须上报朝廷,经刑部、吏部联合会审再上报于朕才可定罪?”

  父皇咄咄逼人的语气令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好像被骂的人是自己一样。朱世文看向兄长,却见他依旧神情平淡如水,不因被责问而战战兢兢或是慷慨激愤,对这二哥,更是敬仰,也更是担心。

  朱世弘见父皇似是生气了,便跪下回话,“儿臣知罪,愿自罚例银三年。”

  朱祯裕盯着他看了片刻,不禁叹了口气,“你也不必一直给自己揽罪,朕听说了,那监库官发现事迹败露企图逃跑,甚至伤了你一名手下,所以你一怒之下才叫人把他斩了。是不是?”

  他叩首回答,“父皇英明。那伤者名为欧阳晔,他跟随儿臣已好几年了,一直忠心不贰。他发现高奇这人在逃走时,竟还想卷走官银,给儿臣报了信之后,就只身去追,不料被高奇的手下发现,设计折了他一只腿。

  “欧阳晔在江湖中时便是以轻功高妙闻名天下,折了条腿影响该有多大?但他清醒后并没有懊恼自己断腿之事,却向儿臣请罪,为自己的办事不力懊恼。儿臣一时气愤便罔顾国法,私刑处置。此事儿臣的确有罪,理当重罚。”

  朱祯裕又看了他半晌,这件事他其实没有要处罚他的意思,特意提出,为的是提醒他做事小心,别落人口实。最后,他只是摆了摆手说:“世文先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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