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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其实想想,咱们何其相似,你无父无母,我父母双亡,但我知道你肯定过得比我辛苦艰难,但是我想告诉你,不论多难,都会过去。至少如今你身在桃花村,在叶家,在我这里,你都能安心,无人会再伤你分毫。”

  他身上的旧痕新伤是最直接的证明,他对自己的过去存心隐瞒,这隐瞒却未必是因为不想告知,而是根本不愿提起。

  她的一字一句落在顾悔心上,令他感到震撼,但更多的却是不解,“为什么?”

  她为什么救他?又为什么待他好?

  叶绵明白他未说出口的疑问,只是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最终只是浅浅一笑,“因为我认得你。”

  她的眼神诚恳,顾悔垂眸极力思索,想寻到与她初识的记忆,纵是一分一毫也好,但终究一无所获。

  “我真的认得你,在梦里。”

  听到她的话,顾悔的身子明显一僵,只觉得叶绵在撩拨自己,竟连在梦中认得自己这种话都能厚着脸皮说出口。

  他该为这荒谬的理由气恼,但偏偏只觉得心头一荡,耳朵有些发热,嘴角还不由自主的提了一下,虽然很快就消失无踪,但他确实感到愉快。

  他沉着脸,低声轻斥,“你果然就像你弟弟总挂在嘴边的那样,老是胡言乱语。”

  叶绵一噎,叶谨最常数落她的便是她嘴上没把门,只是他们的交谈他怎么会知道?

  她睁大眼,一脸不可思议,“你在房里都听到了?”

  “我耳力极好。”顾悔语气淡淡,“该听的不该听的,我全听得一清二楚。”

  叶绵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思索着自己是否有什么不得当的言辞,只是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院子里就传来了声响,她这才注意到是叶谨返家的时辰了。

  “你先歇会儿,我等会送饭菜进来给你。”

  顾悔想叫她别特地忙活,他很好养,随意弄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便成,但叶绵打定主意在伙食上下功夫,要让他好好养伤,就算他出声阻止,她也没打算听话,所以顾悔没有多费唇舌,只是将她的这份心意记在心里。

  叶绵出去没多久,空气间便飘散着食物的香气,他靠在床头,浑身上下的防备也被这人间烟火气驱散得一干二净。

  被人关爱本不该存在他的生命中,午夜惊醒看到她安稳地睡在一旁的榻上时,他都觉得彷佛是梦,纵使如今他的身体恢复极好,已经能下床走动,但他刻意瞒着叶绵,就是想将这份关爱再延长些时候……

  叶谨察觉叶绵的心情愉悦,心想该是这阵子的戏本写得顺利,所以她才总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

  叶绵的心情确实很好,但并不只是因为自己的戏本,而是因为房中的顾悔,只不过这份喜悦她无法对叶谨明说。

  趁着叶谨去洗漱时,她将顾悔的饭菜送进房,让他饿了就先吃。

  等叶谨一身清爽地坐在堂屋时,桌上已摆满丰盛的菜肴,不单有鱼有菜,还有喷香的鸡汤。

  大冬日的,鱼可不好买,桌上的菜色堪比过年,叶谨知道叶绵与云来酒楼的陶当家有些交情,所以要吃些好东西不难,只是要费不少银子。

  这阵子窑场赶活,京城有户显赫人家发丧,订制了不少冥器,量大到得日夜赶活儿,在三个月内完成。

  叶谨在窑场做的是挖土的粗重活,对力大如牛的他而言不算苦差,但看到叶绵为他处处设想周到,心中感动,却还是忍不住心疼,“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在窑场干活,但我的活儿不累,不用浪费银两备着好饭菜给我。”

  小口喝着香味浓郁鸡汤的叶绵闻言楞了下,这阵子家里的伙食确实挺好,纵是天冷无法出门,她也会请以牛车载货、载人的刘大叔替她买食材。

  顾悔身体有亏,她想要好好替他补补,至于叶谨其实只是顺道,现在看他感动又心疼的样子,她有些心虚,但面上还是正经八百的说:“姊姊就你一个弟弟,不疼你疼谁呢?记着姊姊的好,将来可别娶了媳妇忘了我便好。”

  “你自个儿恨嫁,别总带上我,我还没想成亲。”叶谨放下碗筷,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拿去,送你的。”

  原想要等用完饭再给,但看叶绵的神情,他便决定先把东西送出去。

  叶绵也顾不得用饭,拿起叶谨放在桌上的一对陶人,说是陶人,其实更像是一团长条泥团,身上的衣物条纹看不真切不说,就连五官也有些糊了。

  她忍不住失笑,“你做的?”

  “嗯!”叶谨端着饭碗吃了几口,脸上表情淡淡,实则正用着小眼神暗暗观察叶绵的神情。

  他爹还在时,常趁工作之余给他们姊弟做些小玩意,印象中叶绵特别喜欢。

  爹很宠叶绵,三天两头瞒着娘带她去窑场看人干活,叶绵小小年纪就学着做陶俑和陶马,只不过她年纪小,做的也小,就是小孩子家的玩意。

  以她当时的年纪,她做得挺好,但她总不满意,常是做好又打碎,直到有一次她做了对陶人进去烧制,可还没等出窑就发了病。

  那天正是他们六岁生辰,爹慌了手脚,连忙请来黄叔,最后连夜将叶绵送进镇上的回春堂,之后叶绵的身子总是反反覆覆,爹再不敢带她去窑场,那对陶俑成了叶绵最后的作品,这次她倒是没有打碎。

  如今那对害叶绵病发的陶俑早已不知流落何处,但他知道叶绵极喜欢那对陶人,不然不会在娘视为不祥要将之丢弃时,她还是开口留下,甚至时刻拿出来把玩,脸上露出他至今也想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这阵子在窑场干活,看到村尾的刘大哥趁着空闲时给家中的娃儿捏陶人,他不知为何想起了这件往事,脑门一热便跟着在一旁学着,想给叶绵整对陶俑。

  只是现实残酷,他终究没有他爹的巧手和叶绵的耐性,接连做坏了好几个,不是捏得不好就是出窑时就缺头缺手,破得一塌糊涂。

  今日终于做出个勉强像是人的陶俑,全头全尾,虽觉得手艺上不了台面,但还是理直气壮的送出手,反正以他的手艺最多就只能做到这程度,她喜欢也好,不喜欢大不了就扔了,他以后也不会再做。

  “真漂亮。”叶绵轻抚着陶人,笑眯眯的说。

  叶谨听到赞美不由睁了下眼,虽说是自己做的东西,但他实在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漂亮,不过叶绵看起来没有半点嫌弃,一看就知道是真心喜欢,他忍不住扬起嘴角,“你喜欢就好,不过是点小东西。”

  “谢谢你。”叶绵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我们阿谨真的长大了,都会哄人了,若没有我们阿谨,我这日子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谨的表情一变,闪着她的手,“跟你说过多少次,别摸我的头。快吃饭吧,等吃饱我还得去劈柴,家里的柴禾不多,我还有不少活得干。”

  “知道了、知道了。”看出他的不自在,叶绵也不再取笑他。

  用完饭,叶谨只歇了一会儿就到院子里劈柴,趁着天还没那么冷,得快些把柴禾堆满,谁让姊姊怕冷又不能轻易受寒。

  在院子里劈了会儿柴,叶谨身子已经冒汗,索性将上衣脱了丢到一旁,继续劈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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