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子澄 > 迟来的情人节 | 上页 下页
二十二


  她像游魂一样飘回房间,找出早在蓟志昌去世后便买来放在床垫下,却总因舍不下他而迟迟没机会拿出来用的离婚协议书。

  东西买来,果然会有用得上的一天。唇边泛起一抹凄迷的笑,这时,她觉得自己好聪明,聪明得令人憎恨,这种聪明她宁可不要啊!

  如果可以安心当他的妻、生他的孩子、与他牵手到老,她宁愿当个目不识丁、没有大脑的蠢妇!上天是否听得见她的祈求,愿不愿意与她交易?她要的只是如此单纯的想望,却怎么拚了命的努力都求不到?!

  只怕又是一次痴心妄想,徒落个肝肠寸断的结局。

  找到笔,签上名字,她拿出爸爸留下的牛皮纸袋,连同让渡书和私人印鉴,全收放到沉甸甸的袋子里,然后走到曾是新房的他的房间,轻缓地放在床边的五斗柜上。

  她承认自己能力不足,没办法把蓟氏经营得像他一般有声有色,既然他是爸爸属意的继承人,把经营权让给他没什么不好,总比毁在自己手上要好得多。

  不是她无情舍得下他,而是她已看破;看破了自己即使努力一辈子,他的眼、他的心都不会看见她的存在。或许上苍早就决定了他们的未来,不然不会连个孩子都不肯给她,她,放手得心安理得。

  就让他跟真心相爱的女人厮守吧!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拿出床底下的行李箱,塞进几件常穿的衣物,上锁,然后将靳家的钥匙留在大厅的矮几上,步出大门。

  走了十来步,她不禁回头看着身后的建筑物,一个她住了三年的临时住所。

  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爸爸、没有公司,没了丈夫也没了情爱,更甚者,她连心都没有了。

  她的一切一切,轻忽得似乎不曾存在、不曾拥有,在这一千多个日子里。

  世事实在够讽刺的了,她和他之间的牵系,缘起于三年前的情人节;而在经过整整三年的时间,也缘灭在浪漫的情人节,而她,遍体鳞伤。

  她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留下的,除了沉甸甸的情和那只价值不菲的牛皮纸袋,就只有留在流理抬上,那被充分遗忘、散乱纠结的两坨面……

  结束了辛妮为金尧寿所举办的接风餐会后,靳仲骐在傍晚时分回到家。冬天的夜来得早,他看不到平日应该已亮在庭前的昏黄小灯,整间屋子显得阴沉吓人。

  “芷蔷?”打开门锁,他扭开客厅的大灯。

  她睡了吗?还是在房里休息?看到矮几上属于她的钥匙,他略微上扬的心稍稍落下,开始在各个角落寻找她的身影。

  厨房,没有;阳台,没有;因为母亲不在,不可能在母亲房里;旋身走进客房,她暂时搬进去睡的房间,还是没有;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在他的房里。

  推开房门,意外地没有迎接他的灯光,更没有看见她在里头,那么她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她的钥匙在家啊!

  浴室的门是开着的,自然是不会在里头了,他狐疑地坐上床沿,然后,他看到五斗柜上的牛皮纸袋——

  什么东西?他不记得自己曾放个牛皮纸袋在那里。

  起身拿起袋子,倒出里面的东西,最先滚出来的是颗印章,上面刻着蓟芷蔷三个字;接着映入眼瞳的,是一张张散落的文件,躺在最上面的那张纸,上面印着斗大且刺眼的字体——离婚协议书。

  他皱起眉,看到上面签署着她的名字,字迹有点抖,连章都盖好了。

  她想离婚?为什么?

  心头陡地冒起一丝慌乱,接着他想起自己答应蓟志昌的另一个要求——不弃不离。

  违背承诺一向不是他的行事作风,她怎能单方面行事,破坏了他的坚持?

  难道是为了岳父弥留时,决定不急救的那件事?他可以解释的,可是她一直没给他机会,因此错不在他。

  他踱回她暂居的客房,发现她带走的东西不多,顶多是几件换洗衣物,他安心了。这表示她不会离开很久,也走得不远。

  该是回到岳父的房子去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她能去的任何地方……等等,会是到丁培允那儿去了吗?!

  眉心的皱摺加深,他随即甩甩头,甩去自己的胡乱猜臆;她不像是会乱来的女人,他该对她有点信心。

  明天,明天就去向她解释清楚,然后接她回家;不然等母亲游玩回来,他就死定了!她可是母亲的心肝宝贝,地位远远凌驾在他之上。

  只是现在该做些什么好呢?如何才能打发掉多余的时间呢?他开始漫无目的地穿梭在家里的每个房间,却越走越觉得清冷。

  哎——好无聊啊!

  蓟芷蔷的确去了丁培允的住所,但与靳仲骐的想法略有出入,她进去坐了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你太冲动了!”当丁培允知道她自作主张地决定离婚,忍不住责备了几句。

  “蓟先生好强的个性,你绝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向我提了不只一次,说他绝对不急救。

  “你知道,我不是你们的家属,根本不能作任何决定,所以这个责任才会落到靳先生头上,你这样做不是委屈了靳先生吗?”他烦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懊恼自己当初的预感果然成真。

  这下该怎么收拾才好?

  “爸从没跟我说过。”蓟芷蔷一时无法接受这个讯息,她真的误会仲骐了吗?

  “说了你会答应吗?”沉重地叹了口气,丁培允的眼神带着宠溺。“芷蔷,我一直把你当妹妹,你和蓟先生的感情我看得一清二楚,倘若蓟先生真向你说了,你不仅不会答应,说不定还会极力阻止,你觉得蓟先生会这么笨吗?”

  她不语,低垂的头颅说明了她可能的做法。

  “芷蔷,回去吧!”丁培允在她身旁坐下,苦口婆心地劝道。“姻缘不是那么容易求得来的,你跟靳先生不是一向处得很好?不可以这么说散就散,你要真的这么做了,将来一定会后悔!”

  后悔?她早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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