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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别以为他被人绑着,那丫头就能在凡衣身边为所欲为。什么样子嘛,居然用手指绕着凡衣的头发,绕啊绕啊……示威得意全写在脸上,还万分故意地将那缕乌发放在鼻间嗅了嗅,摆明气他。

  恨恨挣扎着往三人脚边滚去,身后便被人踢了一脚,滚得……离凡衣更远了。

  哇哇,怄死他了!

  “若是要你夫君的命,你就乖乖交出昨晚从船上拿走的东西。”六个身着异服的日本人中,为首的华服男人眯起小眼问道。他身材短小,肥胖的脸上挂着一双狡诈的眼睛,两撇小胡子如孩童初学写字时的练笔,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我夫君?”看了眼肉饼脸,秋凡衣决定不为难自己的眼睛。

  “把你的臭脚拿开。”瞪着将脚压住他的麻子武者,周十八再怎么笨也明白自己成了威胁人的筹码,“凡衣,别听他放屁,不要管我。”

  多有气势啊!他绝对不会成为凡衣的负担。趴在地上的人不禁得意起来:虽然听得摸不着头脑,该帮哪边他还是知道的。小矮子要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凡衣若是给了他,岂不更危险。

  “不要顾忌我!”再多叫一句,增加男儿气势。

  “你不怕我杀了他?”见秋凡衣依旧是晃着扇子,完全事不关己般,麻脸武者眯眼。

  “怕!”

  好淡好淡的语气,淡得让人以为,她其实一点也不将地上缩成粽子样的男人放在心上。

  这轻轻一句,听在周十八耳中却如同天籁,苦瓜脸立即变甜瓜面。他一直很宠凡衣,但佳人总是冷冷的,让他的心跳也七上八下。凡衣从来没对他说过好听的话,今天这么重视(在他心里,已自动将怕变成非常怕),凡衣是不是有点喜欢他了?说不定已经很喜欢他了!

  “你不答应,我就杀了他。”

  秋凡衣不理叫嚣的人,只看向有点狼狈的周十八。

  她怎会有耐心坐在这儿摇扇子?就因为这个男人被人劈昏了抓来?老说着要娶她,他知道她是谁吗?

  他的床让她好眠,她就必须喜欢他?他一厢情愿地以“为夫”自居,她就必须嫁给他?或者,他看光了她的身子,她就必须认定他这个夫君?别开玩笑,自幼在杀手堆里成长,对于男女之别实在有点混淆并非将自己视为男人去喜欢女子,也非对男人深恶痛绝誓死不嫁,只不过……有些麻木了,甚至带着些许的茫然,自己也分不清。

  举起吊在纸扇下的桂花香囊,放在鼻间嗅嗅,她微感怔忡。

  难得他费心,每天翻着新鲜东西送她,一下是玛瑙水晶链、一下是盘蛇银素钏,小香囊更是一天一个,桂花荷花茉莉花,闻得她每天……笑眯眯。

  他总会在她的衣袋里放些香囊,她买的玉佩和折扇,只要眨个眼,下面就多挂了个香囊。房间里更不用说,床头桌下椅子边挂全了。他,真的很宠她,既细心又体贴,让她有着莫名的感动。看他认真的神情,的确是一心一意想娶她。

  他想娶她,那,她呢?

  从不知少女怀春是何滋味,看多了杀人的血腥,对她而言,无论什么人,不过是会说话的一堆血肉。盯着人体,她的脑子里时有时无会窜出些杀人的点子。不能怪她血腥,已是习惯。

  那晚,当周十八盯着她眼也不眨时,她想到的不是女子应有的羞怯,而是——皂球杀人是否可行。如今,却越来越不想杀他。他时不时的搂抱,竟让她的心升起未曾有过的……眷恋。

  眷恋?这种之于她陌生的情绪,时常在主人的眼中看到,却无法领会。而今的她,是否也如主人一样,因眷恋而爱上一个非人的族类?

  不知道啊!

  她只觉得……觉得他似乎已在心中占了些分量。究竟有多重,她却无法得知。她,可会爱人?又会爱上怎样的男子?

  讨厌与人亲近,即便是自家大哥也礼让三分,却对他突然的搂抱不以为意,似乎自自然然他就来到了她的身边,宁静的气息让她心情平和。如果……这是她爱人的表现,好吧,她承认的确可能有点点爱上这个油嘴滑舌、却自诩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

  昨夜返回,就见口沫乱飞的周母一脸紧张,说她儿子被一个穿着怪异的男人捉去。

  什么样的穿着在她眼中才是怪异?听周母毫无紧张地说了半天,完全感觉不到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关怀,倒是好奇看戏的成分多了些,怪没诚意。周母还面带神秘地问她在院子里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东西。东西是没看到,却能感到院子里若有若无地有东西盯着她们,不能说善意,也感觉不到杀气。

  她很奇怪,夜半一更天,周母不回房歇息,跑到这儿来就为告诉她周十八被人捉了?随后当然是飞镖一支,告诉她前来赴约,否则周十八性命堪虞。

  她来了。看着他被人拖进船舱,有点不爽;看他被人踢了两脚,有点不快。犹如自己的领地被人入侵,惹得她杀心大起。

  “考虑得如何?交是不交?”见她摇着扇子发呆,为首的短小男人又开口。

  终于,秋凡衣停下摇扇,低低问道:“你,如何称呼?”

  “尾上一郎。”以为她想通了,短小男人咧嘴微笑,露出满板黄牙。

  “你的汉文说得不错。”她赞。

  “过奖,中土文化博大精深!”尾上一郎眯起小眼。

  “我想请教,这儿的市舶司,可与你这满船的钞纸有关?”

  尾上一郎眼神微闪,奸邪的目光在秋凡衣身上绕了一圈,道:“想必……你昨晚听到不少?”

  “哦,这么说,人是你杀的?”秋凡衣仍是不疾不徐。

  “不,是我们最厉害的影武者。”指了指负手静立的高大护卫,尾上一郎颇为得意。

  “你怎会有浅叶令?”就是那块该死的令牌,让她大老远跑到庆元来揪狐狸尾巴。

  “浅叶令?”尾上一郎嘴角挂上阴沉,笑声如凫鹰夜鸣般刺耳,“你不是听到不少,是听到很多啊!”

  “这么说,是你们假冒罗?”

  “哈哈哈!”刺耳的笑声惹来秋凡衣皱眉,“你是不会交了?”

  “凡衣,他要你交什么?”趴在地上的狼狈男不甘被人忽视。

  没人理他,尾上一郎阴阴地盯着秋凡衣的一举一动,“你若不交,他必死无疑。你们也休想毫发无伤地走出去。”

  “好!”“啪”地收拢纸扇,秋凡衣点头。

  好什么?尾上一郎以为她有心交出昨夜拿走之物,却见秋凡衣眼神倏冷,射向捆成粽子的男人。如利刃般的眼神梭巡往来,她突问:“你……活到现在,最害怕的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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