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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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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甩头咬牙,“不要问让我火大的问题。” 他静了静,迟疑地问道:“呃,什么问题才让你……火大?” “问我从哪儿来,要回哪儿去,家里有什么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这些都会让我很火大。” “……好,你不说,我绝不问。”他点头。果然,在以后的数十年里,他只字不问。而今,他只是承诺。 “让开!” 绛袖拂过鼻尖,沁心的是阵阵幽香。他不动,呆呆拦着她的路,瞧着她竖眉瞪眼的神色,虽凶,却不入画,心头不由轻了轻,径自道:“三年前大都起火,宫库烧了两天两夜,秘阁藏书和香库被烧……那时,风一吹,纸片碎屑漫天飞舞,香味和着焦味绕城三日。火灭后,宫人相压,灰烬中死伤无数,全是焦黑的尸体……很长的时间里,只要闻到香味,我就会想起当日堆得一车一车的尸体……新语,火不可儿戏,即便你讨厌城里一切,但别伤害你自己……” 语有带着淡淡遗憾,却如风般温煦。他的话令她怔了怔,“我……我伤害自己关你什么事?” 他轻轻一笑,“我答应过你——你找不到纸笔画未来,我来找给你。” “用得着你找吗?莫名其妙!易季布你真的很烦啦!”气恨恨地跺脚,她开始戳他,“是不是让邦宁再教训你一顿才满意?我的手段可多……” 他苦笑,“我不喜欢你的那些手段。” 停下戳人的手指,她冷笑,“不喜欢,你不喜欢的手段,就是我烟火楼今日的这般风光。我警告你,少惹火我。惹毛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眼神灼灼,他的心却越沉越低。 “知道我从哪儿来吗?不知道没关系,告诉你,我来这儿第一个遇到的人是寻儿,他是乞丐,又黑又脏。现在呢,瞧到没,我把他养得又白又俊,再过两年绝对是无可匹敌的大帅哥。” 他微微侧头,见廊道尽头缓缓走来数人,脸上皆是焦急神色,似在找人。见到他后立即奔过来,却在听到百里新语的话时慢慢放轻脚步。 “寻儿乖,所以我宠他。”戳着他的胸口,她满脸戾气,“邦宁也是我在乞丐堆里找到的,俊俏吧,功夫厉害吧?你想过他睡在街头,全身又脏又臭,奄奄一息的样子吗?千福、百禄,是我从人贩子那儿买回来的,现在个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喘一喘,她继续,“顺着我,我开心,他们也开心,不顺着我……哼,我让你跟康妈妈一样。” 眼神微闪,他的视线落在她身后某一点上。 “我当初看中康妈妈,就因为她是全城最有名的青楼老板,她想让我接客?下药嘛,也不是她首创发明,她下,我也会啊。她下一份,我就下十份,让她半个月下不了床。” 个中原委她没再细说,他却已猜得七七八八。 “所以,你、最、好、少、惹、我!”玉指戳戳,她横眉冷对。 说了一大堆,引经据典又旁征博引,就是让他放聪明点。暂居此地,她可不是来吃苦受累惹人白眼的,顺她者昌,逆她者亡亡亡亡亡! 连番怒吼间,他已被她逼退到门槛边,他张张嘴,却发不了声。 第一次听她吼这么多话,老实说,他有点……惊喜啊。 她身后,遭她点名的人似乎全不在意被揭了底牌和陈年秘密,人人皆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他们看谁的戏? 他? 啼笑皆非之际,脑后一道风声,他急速转身,将她护在身后,暗暗运气戒备。 一道果绿身影冲进他怀里,口中大叫着:“师兄,找到你了!” 然后…… 木凉拖抬起,光明正大地背后偷袭。 不严重,只是一脚踢上某人的腿——关门——送客! 易季布,师承洞阳抱须老人(百里新语暗道:大概是江湖名号),年二十八……男(这是废话),现为湖广省寻乌州同知,上任不足五月。 他这一辈,师门收八徒,易季布居第三,上有师兄两人,下有师弟四人……一二四,加起来七个,还差一个。 差掉的一人,当然就是他的八师妹——抱须老人之女鲍泉……(百里新语暗道:《百家姓》中有姓抱的吗?) 易季布二十二岁出师,入大都为官,离开时鲍泉仅十二岁。 易季布二十六岁时,回师门探望,鲍泉十六岁,芳心暗许。 又隔两年,现在,鲍泉芳龄十八,辞父留书远游,与心上人相会。辗转旅途,几经辛苦,终于成功相会在七夕的午后…… 五天后—— 烟火楼,僻静清凉的后院。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火。”咬着切好的水果,百里新语听着琴师试弹新谱的曲子,兴致缺缺,“你们现在做熟了,也不用什么都问我。” 琴师们眼神交会,抿嘴一笑轻轻退下,优姿雅态令人望尘莫及。 “初生牛犊不怕虎吧,新语姐?” 俊俏少年扎得马步三七开,头顶盛水八分满的细颈琉璃瓶,两手打直掌心向上,各托一碗水。脑袋不能动,他却能一心分二用地说话。 “管他。”倚在懒榻上翻书的女子想到什么,忍不住吃吃发笑,“寻儿,邦宁这些天好严格。” “是啊,那天晚上被黑贼劫了你去,师父骂我功夫不到家。”少年语有抱怨,脸上并无“受惩”的痛苦。 “今晚的好戏我倒真想看。”她莫名地说一句。 少年点头,“是啊,好戏,我绝对让新语姐叫好。” 午后蝉鸣,伴着女子与少年的笑声,飘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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