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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怎样……怎样……”“腾”地抬头,瞪眼怒视他,她跳脚叱道,“要怎样的未来?我怎么要?向谁要?一个暂时找不到未来的人,至少还有一张白纸一只笔给他画,我呢?我呢?我连白纸和笔在哪儿都不知道,我……”

  他低眉一笑,轻道:“姑娘有烟火楼,姑娘在城中影响……深远,姑娘……恕在下冒昧说一句,姑娘将来会嫁人生子,姑娘怎会找不到纸笔呢?”

  “嫁人生子?”她恼得当真气跳起来,“我会在这儿嫁人生子?你、你咒我啊?!”

  “……”他自觉被骂得冤枉,不明白自己摸到她的哪块逆鳞,竟惹她气白了脸。

  咄咄逼人,她使劲戳他的胸,戳戳戳,虽然不痛,也戳得他微退……那么一小步。

  “我告诉你易季布,首先,我出不了城池十丈范围,鬼知道这块地中了什么邪,像个吸盘把我吸在这儿,我哪儿也去不了,看见这城里人就讨厌,你觉得我会嫁一个讨厌的人吗?”

  他摇头。

  “再来,我为什么要在这儿嫁人?我……”

  “女子长大后都会嫁人,姑娘仙人之姿,必定嫁得好郎君。”他急急纠正。

  “哈!哈哈!”她昂首大笑三声,眼一眯,“好郎君?我就偏不要。什么是好郎君?狂妄自大的一方霸主,我不要;俊美出众文茂春松的儒书生,我不要;财大气粗没礼貌的家伙,我不要;心机深沉狡猾阴险的家伙,我不要。就算是一个集文采、风流、俊美、权势、谦礼于一身的浊世佳公子,我也不要!”

  被她吼呆,他似无言辞反驳,只是愣愣看着她甩头前走,瞳上映着万家灯火,深邃幽幽。

  咬钉嚼铁的话,钉得他心上一个洞一个洞,她的喜怒无常他今日见识到了。可,他仍是追上那抹踩着重重脚步的身影,支吾半晌,探问:“在下……冒昧,如此佳公子姑娘都不要,那姑娘想要什么样的夫婿?”

  “想要什么夫婿?”弹开折扇摇了摇,她步未停,斜看他两眼,唇角勾起,“呵呵,我当然想要……像季布这般沉稳敢当、眉宇神峰,凝重寡言的、人、啊!”

  她这一年多来生气也生得习惯,久久不爽后总要骂人整人发泄一番。故而,生气之后,戏弄之心说起便起,笑如工笔画儿一般,她的折扇托上易季布下巴。

  死死盯着笑靥,他颊上泛红,却一动不动,任她掌中折扇以轻佻狎玩之姿抬在颌下,黑眸深深印着那抹戏谑容颜,仿佛要印刻到天涯海角。

  “怎么,不信?”她笑,她笑笑笑,笑得丁香空结,笑得滟滟随波。

  突地,他伸手抚上玉滑容貌,皱眉,一本正经地道:“新语,别笑了。”

  他讨厌这种笑容,如画,也入画,可……好矫作。

  神色未变,似全不将他的轻薄放在眼里,她收了扇,眼照勾,唇照弯,弯弯的嘴角正好触到他指尖。开口时,语中夹着暗不可察的赌气:“笑不笑,还由不到你来管。”

  “不……”他的脸上是一抹奇怪表情,“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一幅没有生气的画。你当真……当真不要翩翩浊世佳公子?”她知道自己说什么吗?

  “不要。”她一口咬定。

  “当真……要我?”

  “是啊,呵呵……”微顿,一口嚼铁。

  她的戏意,他看在眼里,而他,笑了。

  今日槿花落,明朝梧树秋;若负平生意,何名作莫愁……

  她放诞不羁,媚行风流,入幕之宾无数。他来之前,风头最盛当属清风酒楼的宗公子;他来之后,因替崔文启求情,她卖个面子,使得“新入幕之宾”一说假假在城中传了一个多月。

  “新入幕之宾”等同于“新欢”。新欢,也就是新的、让她快乐的人。

  她不快乐……是的,不快乐,笑得再美再艳再入画,却了无鲜活之意。而这,并非他所希望。

  一个总将自己困在画里的人,怎会有真正的快乐?他想把她从画里拉出来,想看她真正的笑容。

  指腹在樱唇边徘徊,他心中有了决定,缓缓说道:“新语,我答应你。你找不到纸笔画未来,我来找给你。”

  这是他的诺言。

  “哈!哈哈!呃……”三声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笑因他的举动卡在喉内。见他将满是灰土的绳结拍干净,小心翼翼贴入衣襟内放好,还用手在胸前按了按,她疑斥,“你干什么?”

  “你不要这个结了。”

  “……是,我不要了。”

  “我要。”

  “……”被他的古怪行径弄得城头摸不到城尾,但那毕竟是她随身带来的东西,想了想,她还是伸手向他讨,“还我,我现在要了。”

  “你拿什么跟我换?”

  “扇子。”她想也不想地递过去。

  他取过折扇慢慢打开,学她那般摇了摇,在扑面凉风中抿唇一笑,从怀中掏出绳结放在张平的掌心上,“这朵方胜结你常常不离身,想必重要,以后别再乱扔了。”随后将扇子放入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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