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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百里新语想承认:黑衣贼是很聪明的……那个……原本。

  事实胜于雄辩——跳出烟火楼,黑贼(这是她对黑衣贼人的简称)是很聪明,伏在烟火楼邻近巷口一家矮墙下,捂着她的嘴向东边大宅抛出一颗石子,一群笨官兵听到声响,就这么呼呼喝喝地向东跑去。

  她立即把易季布骂成猪头。

  黑贼若在官兵跑远后立即敲晕她自己开溜,也许就此逃过一劫,很可惜,他拿她当垫背,自己却成了垫背之人。

  黑贼拖着她向西酸门逃窜。西酸门内有片空地,商贩云集,不到半夜不散,是城里最热闹的夜市之一。黑贼兴许想趁着夜市人多混出城,也的确……嗯,成功了一半。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黑贼蹲在黑巷子里寻找出城契机,不远处是“西酸夜市”,离巷子口最近的摊子正卖着焦蒸饼和火烤肉……她太注意烤肉,想着自己也好久没逛夜市,忍不住擦了擦口水,忍不住踢了踢木拖,没注意巷子里堆放着烤肉小老板用来烤……那个……肉的炭煤……

  炭灰扑了黑贼一身,他没留意,瞅准一处僻静的城墙爬上去(把她也扛了上去)。往下跳的一刹那,衣上突然腾起幽蓝火焰,黑贼受惊,脚下打滑,“扑通——”如流星般坠落。

  有肉垫在下,她除了感受坠地的凉风外,其他还好还好。

  研究黑衣上的炭粉,百里新语思考一阵,脑中依稀有了答案。

  猜测没错的话,炭粉里含有磷,或者类似于磷物质。磷的燃点低,空气中极易自燃,只可怜贼人不明所以,无端端把自己摔个半死不活,善哉善哉!

  默默祈祷,身后传来脚步身。

  应该是邦宁和寻儿,她就知道自己的护卫没那么笨。

  得意一笑,百里新语拍拍蹲麻的腿,撇嘴转身时,一阵不同寻常的风从上吹下,一道人影转眼落在她面前。

  易季布?比邦宁先到?

  无声无息的,他是从城墙上跳下来的。这么说,他是顺着贼人的路子追踪至此?

  对上那双担忧的眸子,她一时怔怔地。

  僻静的城墙外是树林,她这个地点距离城门五十多米……嗯,大概二十丈不到,夜市的喧闹遥远而微渺,倒是他的喘气声听得一清二楚。

  凝望+注视+对瞪+脉脉含情……无论怎样形容,百里新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看谁先开口。

  算盘还没开始打,他已伸手扶起她,拍去裙上的枯草,轻轻低叫:“新语……”

  泄气,游戏还没开始,就惨遭寿终正寝。

  鼓起腮,全不知自己此刻尽是撒娇的表情,她嗔问:“易大人,不是往城东追去吗,怎么跑到西边来了?”

  “欲擒故纵,他的伎俩并不高明。”易季布确定她安全后,走上前去查看那脸覆黑布、疑似尸体的男子。

  “怎么不高明?”提提裙,将木拖套紧,她好奇。

  胸膛一震,他轻笑,“也非他不高明,只是……你身上的香味太浓,怎么可能追丢?”

  拉起袖子嗅嗅,实在不觉得香味浓。她不再多想,却有些感动。突然想起一件事,正要戳他的背,他已站起转身,纤纤玉指一根就这么点上他的胸膛。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顿住。

  她收回手指,拢袖垂眉,耸肩让他先。

  “在下与姑娘打赌……”低缓的声音在夜色渲染之下,竟格外迷人,“在下抱歉,衙里这些天太忙,今日……可否正好?”

  “正好?”她看他的眼睛,见那道视线越过她定在身后。身后有人。

  “姑娘既然出了西酸门,不如就趁此走出七丈。”易季布扬眉一笑,他的确是忙得差点忘了赌约。或者,他根本就不介意自己输?

  输的代价是……

  敛回心神,丢开令他心悸的问题,他看着丝毫未显狼狈的绝尘容颜。她身后,已有人开始跑动。

  不多刁难,她干脆点头,“好啊。”

  提提裙边紫桃色的绳结,木屐慢踏,蓝裙翻如莲花,半截藕脚时隐时现,步步妖娆向西酸门走去。

  今日,她倒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出这寻乌城。

  不能离城二十米,并非不能绕在城墙外走动二十米,实际上,她绕着城墙跑十圈都不成问题。诡谲的是,无论怎样,她不能笔直地离开此城二十米范围。

  这城,对她是束缚,是禁锢。

  为什么?为什么她来到这儿,却不能让她离开此地。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该死地把她困在这儿?

  若说世间真有命运,冥冥中真有天意,她信个屁!

  “新语姐,量好了,只要能走过我就行。”远远的,寻儿伸腿在地上划出一道线,标明七丈范围,冲她摇手。

  官兵在她没走到城门时,已抬着生命垂危的黑贼赶回衙门。烟火楼护卫抬着纱轿等候在城门外,邦宁垂手而立,千福、百禄担忧地看着她……呵,她把这些人养得真乖呢。

  在城里收青楼,开戏厅,放诞形骸,任意妄为,全然不顾名声……名声?这种东西对于现在的她算什么。如若不能离开,如若不能回去,她宁愿将这寻乌城搅得一团乱。

  乱七八糟才好,看着他们乱七八糟,她的心才没那么烦乱。

  种种作为,原因只有一个,她要……

  “百里姑娘,贼人可有伤到你?”她的表情似要哭出来,易季布蹙紧眉头,怕她在被劫途中受到伤害。

  煦暖和风迎面吹来,关切的询问明明就很普通,她的心头却突然升起一股希冀,像黎明前的东方启明星,星光微闪,却短暂。

  一张蓦然回首也找不到的脸,为什么让她突然有了希望?

  “百里姑娘?”

  “不用客气,叫我新语,季布。”垂眸,颊边一缕垂发打出黯淡阴影,她吸气,再抬头时,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笑容,“可别忘了,你输的话,就得一辈子听我的。”

  轩俊的身形有一刹的僵硬,她也不理,“啪嗒啪嗒”走到离寻儿五尺处停下。嗯,很正常,全身上下没什么不舒服。

  回头,他站在她身后,脸上是浓浓的不解,似不明白如此轻松他就能赢得赌局,她为何还要赌?

  一把抓过他的手,他火烫般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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