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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他笑了,“天天问候一个从末见过面的女同事,与她谈海枯石烂的问题,已经十分浪漫。”

  是吗,当事人却不觉得。

  第二天清晨赶到庄家去,很少这样早外出,空气清新得很:才停好车,管家已经笑着启门。

  “庄小姐,请进来。”

  姑母坐在窗畔,精神还不错,便服、头发盘在头顶,用两把精致玲珑的插梳作装饰。

  “昨天你来过?”

  “请问身体有何不妥?”

  她略为迟疑。

  “是眼睛吗?”

  “不,”她终于说:“是淋巴腺癌,同家母一样。”

  我睁大双眼,猷在那里,心中突感楚痛。

  她反而要安慰我:“今日医学昌明,比从前进步。”

  “是,是,”我连忙忍下眼泪,“请继续说你的故事。”

  “你还想知道什么?”

  “许多许多事。”

  “像什么?”她微笑。

  “周元立最终有否成为小提琴家?”

  “他十五岁那年赢取过柏格尼尼奖章。”

  “然后呢?”

  “十八岁自法律系毕业,一直帮他祖父打理生意。”

  “他今年多大?”

  “同你差不多年纪,廿五六岁。”

  我失笑,“我哪裹还有机会做妙龄女郎。”

  这时杏友姑母别转头去拿茶杯,我呀地一声,就是这一对发梳,这是那人迭给她的证物。

  她见我目不转睛,顺手取下,“送给你。”

  “可是,这是值得珍惜的礼物。”

  “友情才最珍贵。”

  “太名贵了,我不知是否应当拒绝。”

  “大人给你,你就收下好了。”

  她替我别在耳畔。

  我问:“你与元立亲厚吗?”

  她点头,“我俩无话不说。”

  “他父亲呢,他的结局如何?”

  杏友姑妈忽然问:“你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我一征,“我不知道。”

  “你是小说家,你替他作出安排。”

  “但他是一个真人。”

  姑妈笑了,“他是真人?他从来不是真人。”

  我搔搔头,姑妈的措辞有点玄,我需要时间消化。

  “那么,”我跨在她面前间个不休,“你以后有无遇到合适的人?”

  姑妈抬头想一想,“我分别到翡冷翠及巴黎住过一年,学习语言。”

  我面孔上挂满问号。

  “曾经碰到过一个人。”

  “是位男爵!”

  “不不不,”她笑不可抑,“只是个普通的会计人员。”

  啊,任何写小说的人都会失望,“你俩有什么发展?”

  她摇摇头,“他至今还是我公司的会计。”

  我不置信,“庄否友的遭遇为蔑么日趋平淡?”

  她也忽然纳罕起来,“给你一说,我倒也不禁有点失望。”

  我真爱煞这位姑母,与她说话,永不觉倦,时间过得飞快,往往逗留五大小时而不自觉。

  她家里往往有最香的花,最醇的酒,最美味的食肴,以及学不完的秘诀。

  像一次我问她:“香槟佐什么菜式最适宜?”

  她大吃一惊,“香槟就是香槟,怎么可以用来送饭,暴珍天物,我一向只净饮。”

  那日下午告辞,管家送我到门口。

  她忽然说:“庄小姐,恕我冒昧多言。”

  我转过头来,“你太客气了。”

  “庄小姐,你姑妈的病情比你看到的严重。”

  我垂头,“我也猜到。”

  “她需要休息。”

  “我明白,以后她不叫我来,我不会自动出现。”

  “请原谅我直言。”

  我看着这忠仆,“请问,彭姑是你什么人?”

  管家意外,“庄小姐认识我姑妈?”

  “我听说过她。”

  我喏然返家。

  母亲看着我,“自修,你这阵子情绪上落很大。”

  “妈妈,你与杏友姑妈可是同一辈人。”

  “讲得不错。”

  “你嫁给父亲之后,生活堪称平稳舒适,无风无浪。”

  母亲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看看我,“今天替妈妈算命?”

  “为什么有些女子遭遇良多,最终成为传奇,而有些女于却可静静享受不为人知的幸福满足?”

  “因为我们安份守己。”

  “不,妈妈,还有其它因素。”

  母亲抬起头想一想,“是因为命运安排。”

  母亲微微笑,“笔耕那么些年,口角仍然如此天真,不知是否用来吸引更加童稚的读者。”

  圣经上说的,先知在本家,永远不获信赖,就是这个意思。

  母亲说下去:“每个孩子都受大人钟爱?一出生就注定好运厄运了。”

  “对,”我赞同,“当初,一个个都是小小女婴,受父母钟爱”“的确是,你就比杏友姑妈好运。”

  “怎么可以那样讲,杏友名满天下,岂是我们家庭主妇能比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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