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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周太太过来笑说:“真巧,这次你看不见他。”

  “下次纱布除下,就可以见面。”

  周太太忽然说:“多谢把元立交给我,在这之前,周家没有欢笑声。”

  叫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真不容易。

  “我一直过着寂寞的生活,孩子大了,不听话,亦不体贴,丈夫忙做生意,得意的时候很少回家,人一出现必定是不景气,满腹牢骚,要求岳家帮忙。”

  几句话便道尽了她的一生。

  “我也想过做工作做事业,没有本事,徒呼荷荷。”

  杏友吃惊,真没想到权威风光背后,会是一幅这样的图画。

  周太太叹息一声,“我还有约,先走一步。”

  “我不能送你。”

  “不妨,你好好休息,想见元立,随时联络我。”

  杏友又随即醒悟,道是周太人的怀柔政策:诉点苦经,缩近距离,带元立来探访,给些甜头,好笼络她,希望以后再也别收到律师倍。

  因为坦诚相告,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杏友还是感动了,如果再同周太太争周元立,那简直不是人。

  多厉害。

  看护进来检查病人。

  她诧异,“哭过了?医生怎么说,叫你多休息,别淌眼抹泪,才对眼睛有益。”

  “我几时出院?”

  “明日吧。”

  “为什么要耽那么久?”

  看护笑答:“因为是最新手术,主诊医生想见习生来实地观察病例。”

  “晞,我得收取参观费。”

  “庄小姐真会说笑。”

  下午,安妮来了。

  杏友闻到花香,她缩缩鼻子,“桅子花。”

  “正是,庄小姐好聪明。”

  杏友苦笑,“视觉衰退,只得以嗅觉补够。”

  “庄小姐别担心。”

  “安妮,你会否舍罗夫跟我到杏子坞?”

  安妮大大吁出一口气。“我以为你不肯用我,我足有两日两夜寝食难安,人家都知道我跟你那么久,你若不要我,即证明我无用。”

  杏友笑,“我应早些同你说。”

  “今日也不迟。”

  “有你帮我,当可成功。”

  “庄小姐太客气了。”

  隔一会儿,杏友试采地问:“那日开除黄子扬,你可觉得过分?”

  不料安妮答:“一发觉她是瘾君子,当然要实时辞退,否则日后不知道多麻烦。”

  杏友倒是一愣。

  “公司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你怎么知道黄子扬有毒癖?”

  “有人见她注射。”

  庄杏友却不知道,她叫她走,不是为着那个。

  安妮离去,杏友心中好过些。

  看护随口问:“看电视吗?”

  杏友笑答:“看,为什么不看。”

  电视上播放一套旧片,叫金玉盟,杏友已看过多次,听对白便知剧情,十分老套温馨动人,男女主角都是不用工作的浪荡子。专心恋爱,直至天老地荒。

  工作是感情生活大敌,一想到明朝还要老板或客户开会。还有什么意图跳舞至天明。

  她换一个电视台。

  忽然听得有女声唱:“直至河水逆流而上,直至年轻世界不再梦想,百至彼时我仍然爱慕你,你是我存活的理由,我所拥有都愿奉献……”

  杏友猷半晌,按熄电视。

  这时,她发觉室内有人。

  虽然看不见,可是感觉得到。

  她抬起头,“谁?”

  那人动了一动,没有回答。

  “阿利,是你吗?”

  那人没有回答,不,不是阿利。

  “到底是谁?”

  杏友十分警惕,她取过警钟想按下去。

  那人终于说话了,“杏友,是我。”

  杏友震惊。

  隔了悠长岁月,隔着那么多眼泪,她仍然认得这把声音。

  §9

  她侧着耳朵不语。

  对方也知道她立刻认出了他。

  “没征求你的同意就来了。”

  杏友发猷,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元立说你看不见,我倒是有点心急,后来同医生谈过,知道你很快会康复。”

  这一点不错是周星群。

  杏友不知盼望过多少吹可以再次听到他的声音,经过千万次失望,已经放弃,没想到今日声音又再出现。

  并不是她疑心生暗魅,他真的就坐在她身边。

  “元立同你长得很像,可惜这次你看不见他。”

  杏友忽然想说:不要紧,我本来就是个有眼无珠的睁眼瞎子。

  可是话没说出口,多年委屈,岂是一两句讽刺语可以讨回公道。

  杏友本有一万个一千个问题想问周君,可是事到如今,知道答案,也于是无补,索性把疑团沉归海底。

  她不发一言,眼前一片黑暗,便她心如止水。

  周星祥的语气似当中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象他与杏友话别,回家,就昏睡到今日才醒来,一切与他无关,他担不上任何关系,不负任何责任。

  太可怕了,天下竟有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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