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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菲菲的真名叫朱念慈,她知道这样正气文雅的名字不适宜在江湖打滚,故此叫自己菲菲。

  自十三四岁起她就在街上找生活交朋友,据说是因为怕闷,在马路上她有志同道合的损友,互相关照,有钱的时候,一起大吃大喝,买衣物首饰,看戏旅游;明天,管它呢,金钱来源自非法小型勾当。

  这种例子在大都会中多如恒河沙数,世界每个城市黝暗角落都有街童。

  很快染上毒癖,再勤快弄钱也无法填饱这个无底洞,于是出卖他们唯一拥有的东西:肉体。

  朱念慈还可以回头,她有个好姐姐愿意照顾她。

  时间差不多了,她俩穿得较为花俏,出发到酒吧区。

  呵,环境完全不一样,时间仿佛停顿,天色好似永远不会再亮,红男绿女在街上调笑拥吻,累了就喝几杯。

  “这里晚晚都是这样?”

  “肯定,不然怎样吸引大量人流。”

  流莺也出来了。

  不知是谁,给身份这样可悲的女子取了个这样动听哀艳的称呼,玩笑开得真大。

  “糟糕,她们都一个样子,有的还戴着假发,怎么认人?”

  真的,立铮头痛。

  “逐个问一问。”

  她俩冒昧地轻声说:“菲菲,我找菲菲。”

  有几个女子用粗话喝骂她们。

  少群忽然醒觉,拿出钞票来。

  一个女子刷一声抢过钱,告诉少群:“菲菲在那远角落站都站不起来。”

  她们找到角落去,果然,看见有一个人靠在街角。

  不认得了。

  同照片一点也不相似。

  在街灯下,那女子头发蓬松,衣履脏乱,最可怕的是,混身都是一搭搭的瘀青。

  立铮走前一步,“菲菲?”

  她听到了,抬起头问:“谁?”

  立铮发觉她掉了两颗门牙,面孔枯槁,根本不似少女。

  少群说:“朱念慈,你姐姐找你。”

  她好似要仔细想一想,才知道朱念慈是什么人。

  少群要伸手去拉她,被立铮阻止,她自手袋取出自备胶手套戴上,握住菲菲的手。

  这时,少群也看到她手肘里则有一大块肿瘤,正在流脓。

  少群看了立铮一眼,“到医院去。”

  菲菲挣扎,“我在等人。”

  “任何人见了你都害怕,你似一堆烂肉,你不会做到生意。”

  她们把菲菲拖上车。

  “马上通知阿朱。”

  “不,先把菲菲收拾干净再说。”

  真的,免她见了伤心。

  车子驶进急症室,少群还有旧时的朋友当值,她先进去说几句话。

  菲菲给抬进急症室。

  当值医生走出来,是一位女生,同她们差不多年纪,自我介绍说:“我是谭杏如医生。”

  立铮也连忙说明身份。

  “病人手臂因用污染针筒引致血管发炎,需要即时清洗处理缝合,她有毒癖,早日戒除,可救性命。”

  “是。”

  手术就在急症室进行,注射局部麻醉剂后,医生剪开腐肉洗清脓血。

  这样可怕的伤口,谭医生却毫不畏惧,全神贯注治疗,令立铮感动。

  刹那间谭医生仿佛是个头戴金环的天使。

  “我替病人验血,观察几种传染病,病人口腔溃烂,皮肤发炎,要留院医治,看护会替她冲洗。”

  她说话不徐不疾,完全没有歧视偏见,只是以事论事,她对病人说:“你要振作一下,这次是手肘发炎,下次,细菌到达心脏,就会死亡。”

  一个医生眼中,众生平等,才是好医生。

  她替病人缝合。

  菲菲神智仍然清醒,她默不作声。

  看护把她推出去。

  立铮轻轻说:“阿朱说她才离家三天,怎么会搞成这样。”

  谭医生不予置评。

  “医生,谢谢你。”

  “这是我的职责。”

  少群忍不住问:“你不觉可怕?”

  谭医生笑,“我见过蛆虫自皮肤底下爬出来,半边头削掉仍活了三天的伤者,断手、烂足、没有什么可怕,可怕是什么样的仇恨叫他们受伤。”

  谭医生去诊治别的病人,那是一个遇溺的小孩。

  立铮说,“还一直以为我俩最大胆。”

  “我同你也很不错了,在殓房进出自如。”

  “谭医生一定未婚。”立铮遗憾地说。

  “你怎么知道?”

  “谁敢娶她。”

  “女子的学识,到了廿一世纪,仍然是一些男性的砒霜。”

  忽然谭医生又出现了,笑眯眯,“两位在说我?”

  立铮不好意思,嚅嚅地。

  “多谢关心,我已婚,育有一子一女,已经在念小学。”

  “啊。”立群涨红面孔。

  谭医生又出去了。

  “你看,立铮,闲谈莫说人非。”

  这时,看护过来说:“两位,朱念慈想见你们。”

  “她怎么样?”

  “已经在楼上十七号病房。”

  她俩乘电梯上楼找到病房,大房里约有七八张病床,逐张数过去,都没看到朱念慈,只剩近窗那一张。

  她们走近一看,吓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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