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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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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契永远不会忘记山岗上天空的颜色,那种明亮的紫蓝色简直不是地球上应有的色彩,她与母亲愉快地抬头仰望特殊的景色。 梦境结束,芳契没有醒来,她继续想睡。 她当然听不见大姐与小阿囡在她门口不住按铃。 “事情好像不对。” “妈妈,我去找锁匠。” “别忙,首先要肯定她是不是在里面。” 小阿囡说:“也许有朋友在,她不方便开门。” “这又不是学校宿舍,有什么相干。” “外婆说阿姨这一阵子真怪。” 芳契的大姐叹口气:“我打算把你外婆接来同住,免她一个人胡思乱想,疑神疑鬼。” 正在门外议论纷纷,身后传来声音。“我有后备钥匙,我来开门。” 两母女转头,看见一个英俊的。神情略为忧郁的男生站在她们身后。 小阿囡先活泼地说:“我知道你是关永实。” 关永实欠一欠身,掏出钥匙来,打开了大门。 小阿囡很关心:“阿姨没事吧?” 关永实一个箭步进屋去探索。 大家都看见芳契躺在长沙发上,面朝里,背朝外,睡得好不香甜,轻微但均匀的鼻鼾声一下一下清晰可闻。 小阿囡先笑出来。 大姐抱怨。“睡得这样实,吓死人。” 关永实放下心,陪笑道:“一定是昨晚的应酬喝多了。” 他进房去拿一条薄毯子,轻轻替芳契盖上。 然后以半个主人的姿态招呼大姐及小阿囡。 大姐呷一口茶,倚老卖老,带着不经意的口气说:“多亏你照顾她。” 关永实不想她们母女看到芳契的变化。很乐意引她们顾左右言他。“芳契也对我很体贴。” 大姐看他一眼。“我看你俩十分相配。”话说一半,又问。“是家里不赞成?” “不,家里觉得芳契很好。”比小太妹胜多多。 “那还等什么?别以为大把时间,慢慢不迟,芳契的生育年龄会过去,岁月无情,留点儿神的好。” 永实叹口气。“大姐,你说得对,看我带了什么来。”他自外套里袋取出一只小小首饰盒子。 小阿囡说:“呵,订婚戒指。” 永实打开盒子,是一枚晶光闪闪的红宝石。“她不答应你们可要帮我一把。” “还不答应?”大姐笑。“我没见到这样的戒指已忙不迭点头。以前种种蹉跎是因为姻缘未到,我有种感觉,你俩时辰已届。” 小阿囡问永实:“你打算跪下吗?”她觉得很浪漫透顶。 “她喜欢怎样就怎样。” “你会让她继续工作?”小阿囡问。 关永实笑。“芳契是生力军,不让她做,行吗?” 做得辛苦了,人人盼退休,等真正退休了,连退休的指望都没有,更加无以为继。 不能退休,只可以喊退休。 小阿囡说:“那么,我要叫你一声姨丈了。” “当然。” 大姐站起来,很觉安乐,这张来回飞机票花得值得。“我们走了,你同芳契说,我们等她吃晚饭。” “她如果够精神,我同她一起来。” 永实送大姐出去,大姐经过长沙发,想去把芳契的身体扳过来,永实连忙出手阻止,“让她去,大姐,让她去。” 大姐笑。“你这样纵容她,当心她把脸都睡扁。” 永实苦笑,这还真是小事,他轻轻说:“无论变得怎么样,我都会设法适应。” 小阿囡在归家途中问母亲。“谁说罗曼史已死?我说它早已复生。” 永实等他们离开,松口气,坐在芳契对面说:“你可以醒啰,她们已经走了。” 芳契仍然维持那个姿势呼呼大睡。 “小姐,快起来,我们还得商量看怎么过晚上那一关。” 芳契没有回答。 永实这才想到也许她是真的憩睡。 他有点儿急,不是服过什么药吧? 他过去推她,芳契的身躯柔软温暖,午夜飞行那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钻入永实鼻孔中。 永实把面孔埋进她手心里,多年挽公文包的人,手心必会比较粗糙。 部门的机密文件统统由她亲自手提,从不假手他人,永实与她都听说过有人摆架子叫秘书挽公文包,结果整套计划书失踪被对头公司得去的故事。 永实的心一动,慢着。 芳契已回复青春,手心的薄茧从何而来? 他摊开她的手。 这只右手是他熟悉的手,指甲剪得很短很贴,方型掌,象征负责,强壮有力,是工具,不是装饰品,这的确是吕芳契的手,这双手已经做出许多值得骄傲的成绩来。这当然不是陌生少女滑腻柔软毫无性格的手。 永实扳过她的身子来。 他看到芳契的脸。 永实耳畔嗡的一声。 是她,她回来了,这正是他仰慕了十年的那个人,永实连忙取出那只戒指,套进她右手无名指里去。 芳契本能地一缩手。 永实在耳边叫她。“好睡好睡,也该醒醒了,在做什么美梦?” 芳契的睫毛抖动了两下。 她轻轻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正是她最愿意看到的人。 “永实永实,我梦见自己忽大忽小,梦见天空忽明忽灭,梦境半幻半真。” “是,我知道,我也有份客串演出。” 芳契与永实紧紧拥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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