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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芳契不由自主地下车,过去用双手箍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

  关永实马上融化,怒火去了津巴布韦。“喂,喂,怎么了,这下了倒是不怕人看见了?我的意思是,到什么地方去,告诉我一声。”

  芳契抬起脸来,关永实看得呆住,这样明亮的眼睛,似曾相识,但不是今日的芳契,他忽然追溯到老远,记起数年前,一位男同事与他说的话:“吕芳契不错长得美,但那双眼睛太可怕,洞悉一切,男性无立足之地。”

  小关以为芳契已经收敛该种锋芒,不料今日又再重新看到。

  他有一丝欢喜,近日来芳契脸上一闪而过的沧桑时常使他心痛,他情愿她使男性无法立足,反正他总会找得到地方站稳。

  他握紧她的手。“你好像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芳契很郑重地说:“关永实,我要你记住,我永远是我。”

  “得了得了。”

  “这么早找我何事?”

  “公司要我到新加坡走一趟,七天后返来,对不起,军令不得不受,以为放假,却又做起跑腿来。”

  “不,”芳契冲口而出。“不要去。”

  “为什么,”小关笑。“你有预感,飞机会摔下来?”他一点儿禁忌都没有。

  不,一去七天,他回来的时候,她的外型会起更严重的变化,她情愿他留在她身边。逐日逐日过,可能会比较容易适应,再说,她或许可以把握机会说出真相。

  小关问:“你可愿意与我一起去新加坡?”

  “这……”芳契又犹疑不决,她得随时与光与影联络。

  关永实把片段连接在一起,忽然得到错误的结论:“芳契你有了别人。”

  芳契一怔。“别人?”

  别人,他是指别的男人,这小子,想象力太过丰富,吕芳契连自身都快要迷失,何来他人。

  她苦笑,自觉没有必要向任何人解释。

  天下微雨,她拉一拉衣襟。“站这里干什么,上楼来喝杯咖啡。”

  一上楼两个人齐齐看到小书房内闪出特殊的绿光来,芳契有经验,知道计算机上有光与影的留言,小关不禁纳罕地问:“那是什么光?”

  “你负责做咖啡。”

  芳契把他推进厨房。

  她一径走入书房,计算机屏幕上说:“进来吕芳契,进来吕芳契。”

  芳契连忙坐下来。“光与影,有何贵干?”

  “你应允每日与我们联络。”语气甚为关切。

  小关在外边叫她:“芳契。”

  芳契匆忙“说”:“屋内有客人,欲向他透露秘密,请准。”

  光与影连忙答:“请押后七天才与任何人类提及这件事。届时我俩已经远离地球,尽说无妨。”

  这时小关已经走进房来,一手按住芳契的手。“你在做什么?”

  他一眼看到屏幕上的对白,大奇,刚想仔细读下去,芳契一手熄掉计算机。

  她说:“我在学写小说。”她向小关挤挤眼。

  “小姐,我没有听错吧?”

  “喂喂喂,我正统念英国文学出身。”

  小关笑:“这同写作有什么关系?”

  “写作一直是我的兴趣。”

  小关凝视她,只见芳契狡黠淘气地看着他,眼神正在挑战他的智慧,她精神奕奕,双目炯炯,小关只怕敌不过她,却又乐意败下阵来。

  “芳契,我必须承认你一日比一日好看。”

  芳契却问:“七天后回来?”

  他递咖啡给她。“七天,晃眼即过,希望你等我一等。”说得算十分含蓄。

  芳契举一举咖啡杯。“祝凡事顺利。”

  下午关永实走了,芳契开始觉得寂寞,窗外雨连绵,亚热带城市总共只得一个闷长的大暑天,然后只剩这几天有情调,偏偏男伴又得公干。

  送罢小关,芳契把车开到山顶,用围巾裹着头,在颔下绑一个结,在风中站一会儿,才回家去。

  见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便收拾一下杂物,同事打电话问及高敏病况。“我们明天下午可以抽空去看她。”

  工在人在,工亡人亡,至大的寄托是上班,搞人事,搞政治,搞事业,都悉听尊便,升了级,手下一大帮人,一呼百诺,说废话都不乏听众,打扮定当,也有人欣赏,妒忌,批评,要多热闹就多热闹,生病自然有同事联群结队探访,未必是真正关怀,可能只为着日后方便相见,相信不会有人计较。

  所以万万不能退休。

  睡不着,芳契找光与影聊天。

  光:“你有没有把事情告诉他?”

  芳契大奇:“你怎么知道是他不是她?”

  光:“小姐,地球并不是我们陌生的地方,贵土的人情世故,我们很懂得一些,哈哈哈哈哈。”

  芳契见光取笑她,顿足道:“岂有此理。”

  光大概笑得打跌,不能作答,改由影说:“别去理他,他越来越爱说笑,回到家,人人都怕了他。”

  芳契问:“你们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既然有光与影,就必有阴与阳,恶与善,是与非,生与死,成与败,我猜得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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