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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嘉扬一看,“刘关张桃园三结义,是张飞。”

  “怎么是黑人?”

  “不知道,也许他是混血儿。”嘉扬胡闹。

  “可否送我一套?”

  “请便,”嘉扬大方地说:“这点我尚可作主。”

  “珍——?”珍在客房睡着了。

  窗明几净,纱帐已把整个世界的烦嚣隔出去。

  嘉扬看到帐子边停着一只蚱蜢,便用手去赶,谁知却是绣上去的装饰,竟像真的一样,那边还有一只粉蛾。嘉扬不由得佩服那胡自悦,她打点生活细节真有一套。她轻轻掩上门。

  麦可在天井看金鱼,嘉扬趁机与母亲通话。

  “妈妈,我在爸爸处。”彭太太大为惊讶,“你竟到了地球另一边。”

  “他对我很好,我很感动。”

  “他替嘉维准备了甚么结婚礼物?”

  “稍后问他,还有甚么话?”

  彭太太沉默好一会儿才答:“无话。”嘉扬无限惆怅。

  麦可探头进来,“我也想打几通电话。”

  “请便。”嘉扬走到另一间寝室,发觉布置又不同,完全西式,但墙上挂着一只小巧的蝙蝠风筝。

  她顺手取下,拿到天井去放,不料一阵风来,把风筝送去老远。

  她喃喃道:“妈妈,给你送晦气。”

  用小剪刀铰断了线,蝙蝠一下子飞出去老远,在天边失去影踪。

  稍后,彭念祖叫小王拨电话来催吃饭。

  叫醒了珍,她打了一个呵欠,“唉,假使赚够了钱,将来到华南来退休。”

  嘉扬笑问:“在中国人的地方,你做甚么才好?”

  “学中文,进博物馆,学做中菜。”

  嘉扬笑说:“一个星期下来你就厌了。”

  “晚饭时间到了。”

  “又吃?”

  “正是民以食为天。”

  宴会设在非常考究的菜馆,彭念祖一早在独立贵宾所等客人,使嘉扬觉得面子十足,房里还有一位穿着小凤仙装的年轻女子在弹古筝。

  新闻记者又不同娱乐记者,不大见这种豪华场面,客人有点兴奋。

  胡自悦自外头进来,嘉扬一怔,已经是半个女主人了,想起母亲,有点扫兴。

  胡自悦捧着好几只瓷瓶,笑眯眯地说:“各位来尝尝中国酒,有高粱、大曲、绍兴。”

  珍第一个探头过去。

  这时,那名乐师奏出一曲凤求凰,悠扬悦耳。

  “嘉扬,你喝甚么?”

  “我喝葡萄酒。”

  菜一盘盘上,胡自悦殷勤夹菜,“全是海鲜,容易消化。”

  麦可笑,“那我放心了,我虽然大胆,也怕吃狗的腿、牛的眼、龟的壳,或是猫的耳。”

  嘉扬不知多久没同父亲一起吃饭,一时不知是悲是喜,原本想说的话,因胡自悦在场,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喝酒。

  彭念祖同珍说:“有一种蟹,下这个绍兴酒最好,不知你敢不敢吃。”

  珍纳罕,“只要是蟹,我就能吃。”彭念祖立刻吩咐侍应生去取来。

  麦可笑着劝:“珍,别太勇敢。”嘉扬只得笑。

  不到片刻,蟹拿来了,黑漆漆一堆,四围伴着珊瑚色的膏。

  珍吓一跳,“这是蟹?”

  嘉扬一看,释然,“原来是醉蟹,顶鲜味,不怕。”

  “怎么是这个颜色?”

  “活的时候浸到酒里,产生某种化学作用。”

  麦可倒抽一口冷气,“没煮熟?”

  珍鼓起勇气挑一点放进嘴里,“唔”一声。

  嘉扬说:“吃红色的膏。”珍非常欣赏,大家拍手,众人都喝多了。

  吃到完场,还有礼物,彭念祖掏出两只盒子,送给两个外国人,“请多多照顾小女。”

  嘉扬吓一跳,这不是送红包吗?怎么好意思,要拦阻已经来不及。

  正在面红耳赤,麦可已经打开了盒子,“呀,蚝式金表,正是我最想要的礼物。”他立刻戴到腕上。

  嘉扬目瞪口呆,只见父亲朝她眨眨眼,呵姜是老的辣,嘉扬五体投地。

  珍也连忙打开盒子,“真好,不是小巧的女装,我就是喜欢中童尺码。”

  彭念祖笑说:“伊娜小姐那样潇洒的才女当然应该与众不同。”

  “多谢你的慷慨。”这叫做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你们明日还需早起吧,叫司机送客人回去。”

  珍与麦可真喝多了,拱拱手告辞。

  彭念祖问嘉扬:“还有甚么需要爸爸帮忙?”

  “没有了,已经非常满足。”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自悦想与你谈几句。”他也走了。

  胡自悦结了账,斟一杯碧清龙井茶给嘉扬。

  嘉扬不语。

  那位乐师抱起古筝告辞,胡自悦付他丰富的小费。

  她轻轻说:“世路难行钱作马。”

  嘉扬:“还有甚么话说?”

  “你看你爸可高兴?”

  嘉扬不得不点头,“踌躇满志。”

  “快六十的人了,自学出身,辛苦半辈子,总算熬出头,你大哥都快结婚了。”

  嘉扬接上去:“你是叫我别扫他的兴,别责难他,任他风流荒唐。”

  “可以这样说。”

  “那么,我也把话说白了,家母呢,谁帮她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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