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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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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一支笔一张嘴可真厉害,目光尖锐,发问鲜活,所以非藉助她不可,况且,他们此行,去亚洲站头极多。 麦可把手伸到嘉扬面孔附近,比较一下,他的手掌比她的脸还要大,真是可爱。 飞机抵目的地,大家的腿都有点酸软,起来活动。 一出飞机场,嘉扬的电话马上响起来。 是珍:“叫麦可租车到萨弗多路山打那大厦四〇五室做访问。” 哗,立刻开工,连喘息的机会也无。 麦可转头说:“那是里奥最著名的整形医务所,你对手术矫形知道多少?” 嘉扬不出声,事先她已做过一些资料搜集,只怕用时不够。 她在街角买了一客刨冰,边吃边看风景。 黑麦可的葡萄牙文极是流利,干甚么都不吃亏。 他们走进医务所,珍伊娜容光焕发地迎出来,“我的拍档们来了。” 主任医生叫维多,上了年纪,相貌慈祥,不似一个坏人,他身边有两位拉丁美女,一看就知道是示范人办,隆胸细腰长腿,媚眼高鼻尖下巴,没有缺憾的美看上去怪怪的。 介绍完毕,喝过咖啡,彭嘉扬轻轻问:“儿童饥饿,处处疾病,何为一张完美的面孔对你们来说尚那么重要?” 原本讽刺极为强烈的一个尖锐问题因为被嘉扬压低了声音柔柔问来,倒变得同情心十足。 那维多医生不徐不疾地回答:“爱美是人的天性,与贫富无关,每个月我都抽空到贫民窟免费为儿童修补兔唇裂颚,他们也有权利爱美。” 这真是狡辩,嘉扬笑了。 医生借故退出,嘉扬访问那两个染金发美女。 “贵国对美的评价是‘愈金发愈美丽’,可是拉丁美裔天然毛发是棕褐,为甚么?” 女郎们笑,拨一拨黄发,交叉玉腿,“时尚。” “时尚是对女性的一种社会压力?” “谁不爱美呢。”舔一舔红唇。 “各种矫形手术其实非常痛楚。” “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而再,再而三地拉皮抽脂有固定的危险存在。” “我们爱美。” 黑麦可微笑,这彭嘉扬是文明先进社会里的书呆子,她怎么会明白。 “各位记者先生小姐,请你们到依柏尼玛沙滩去看看就会明白。” 珍伊娜笑说:“我们这就去实地视察。” 嘉扬并不觉累,亦不知晚上在何处下榻。 一行三人驾车去那著名的美女沙滩游览。 途中嘉扬取出卫星电话调校时间,拨到家中,来听电话的正是彭太太。 她一声“妈妈”,被前座的麦可听见,他侧一侧头,鼻子发酸。 嘉扬说了两句挂线,看见珍微微笑,便递电话给她,“你可要与母亲说话?” 珍轻轻说:“她已不在人世,那种电话尚未发明。” “哦。” “所以,”珍说下去:“趁听得到她声音,多说几句。” 嘉扬如释重负,“我还以为你们会取笑我。” 珍叹口气,“很多人以为若要办事有力便先得凉血。” 到了。 那是一个展览人体的沙滩,亦是年轻男女的社交场所,人山人海都只穿极小极小的线装泳衣,尽可能把几乎百分之九十皮肤露于人前,昂视阔步。 嘉扬还是第一次来,她说:“闻名正如目见。” “是一个崇尚青春完美肉身的民族。” 麦可忽然说:“同中国人应该刚相反。” 嘉扬答:“华人风气亦在蜕变中。” 珍说:“精神生活贫乏才是一个民族最大的损失吧。” 三人小组一致公认。 他们把车驶往山上,从高处看下来,繁华都市边缘密密麻麻都是木屋,乡间贫民涌往城市觅食,临屋愈搭愈多。 嘉扬站在风观景,感慨万千。 麦可替她拍照,“传真回去给母亲欣赏。” “谢谢你。” “我们下山去吧。” 珍这个组长带他们去饱餐一顿,回旅舍休息。 “小心财物。” “比那不勒斯或纽约更差?” 珍伸手拧嘉扬脸颊,“抱着护照睡觉就是了。” 在柜台登记时珍说:“旅途中有时得三人一房,先警告你,嘉扬,届时勿惊惶失措。” “我明白。” 嘉扬先回房淋浴。 珍伊娜看着她背影,同麦同说:“怎么样?” “太天真了,还似孩子。” “到了中国,得靠她掩饰身分办事。” 麦可不出声。 “怪惹人怜爱可是?” 麦可搔搔头,“见了她才发觉自己块头太大,手足笨钝,全无是处。” 珍笑了。 傍晚,麦可来敲门,“珍去访友,你可要观光?” 嘉扬求之不得,“带我去贫民窟。” “呃,不如去喝杯啤酒。” “那我自己去。” 麦可举手,“好好好。” 在车上他听耳机,嘉扬问:“哪种音乐?” 他把耳机递给她,嘉扬一听,认得是卜狄伦的声音:“你到过甚么地方我蓝眼之子,你见识过甚么我亲爱的年轻人?”是一首悲怆的反战歌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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