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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子翔噗地吐出一口气。

  像一只流萤,朝生暮死。

  “ 遭人烧伤,不知如何,挣扎到营地,十只手指已融成一堆,皮肤百分之七十受损。我们尽力抢救无效,照例报警。”

  “为甚么遭害?”

  “通常因为不听话,躲懒,逃跑。”

  “凶手是谁?”

  “家长、工头。”

  “她叫甚么名字?”

  “无名,她已不能说话。”

  “她甚么年纪?”

  “约十三四岁。”

  子翔不再出声,过一会她说:“我不想久留此地。”

  子翔站起来走到空地去。

  她抬头看着天空,这时,乌云忽然涌到,隆隆雷声,大雨骤降,每一滴溅开都有手掌那么大,打在背脊上,觉得痛。

  沙地很快转为深色,低洼处渍满水,像一个个小池塘,季候风来了。

  史习荣打着伞出来,遮住子翔。

  子翔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太过情绪化。”

  “开始我也这样激动。”

  “可是你没有走。”

  “愤怒正是我留下的动力,一件事有两种看法,在大学里,我参加了观星会,一位同学说:‘看到宇宙浩瀚,令你怀疑上帝是否真正存在’。”子翔答:“怎么会!我每次仰观星象,都赞叹惊异上帝天工。”

  史习恩微笑,“正是。”

  大雨倾盆,打得雨伞倾斜。

  子翔连忙去查看工地。

  只见工人对大雨视若无睹,照常操作,人人淋得像落汤鸡,子翔看着史习荣。

  她明白他留下的原因。

  这时,子翔听到一种叫声,像孩子尖声唤同伴。

  “那是甚么?”

  “猿啼,一到大雨,猿猴争相走避,通知同伴一起走到高地。”

  子翔抬起头,她真的置身荒山野岭了。

  晚上,她向母亲及岳琪报平安。

  史习荣忽然带着陌生人进来。

  那人穿军服,同子翔说:“容小姐,我是山都上尉,你需实时疏散,我特地来通知你,营地附近有游击队出没,外国人不宜久留。”

  子翔一怔,“史家也是外国人。”

  “不,史家是本地人,容小姐,请即刻跟我往飞机场。”

  习荣习恩两兄弟一齐说:“我送你。”

  “但是——”

  习恩说:“平房进度理想,我们会跟进,你放心,完工给你寄照片去。”

  子翔只得点点头。

  子翔收拾杂物,把剩余物资留下。

  史家兄弟刚想陪她上吉甫车,他们的父亲出来叫住:“习恩习荣,你们去哪里,有病人需要诊治。”

  子翔连忙说:“不用送了。”

  习恩已经上了车,无论如何不肯下来。

  他像个赌气的小学生,眼睛看着别处。

  比他大几岁的史习荣终于跳下吉甫车。

  司机立刻开出军用吉甫车。

  子翔讶异地问:“甚么一回事?”

  习恩松一口气,“送你去飞机场。”

  “你们会有危险吗?”

  “我们与军方及游击队都是朋友,我们没有政治立场。”

  算一算,在雨林中已逗留了十七天。

  大雨滂沱,道路立刻混和泥浆,牛车卡在路上再也走不动。

  司机好心,停下用绳索帮村民拖出困境,阻延不少时间。

  子翔说:“这一来一回就一整天。”

  史习恩不置可否。

  “营地里有病人需要照顾。”

  “每天都有病人。”

  子翔看着他,“史医生好似不认同你这种看法。”

  “他不代表我。”习恩的语气忽然生硬。

  车子抵达火车站,他替子翔背起行李。

  子翔笑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到了哈拉嗤飞机场再说。”

  那样依依不舍,子翔又非草木,只得沉默无言。

  身边有一个壮男陪着上路当然安全得多,不止一次,在火车或飞机上,子翔试图厌恶地推开半真半假的渴睡汉,有史习恩在身旁,她毋需檐心。

  习恩问:“下一站你去哪里?”

  子翔答:“先回家。”

  “别忘记我们。”

  “怎么会。”子翔拍拍他强壮肩膀。

  火车轧轧开动。

  “是习荣接你来,由我送你走。”

  “正是。”子翔点点头。

  他忽然说:“前日我与习荣大吵一顿。”

  子翔看着他,“为甚么?”

  “为着去留问题。”

  子翔讶异,“你们不是已经立志终身奉献给丛林吗?”

  “父亲知道后,狠狠责骂,去留自由,不可伤及兄弟感情。”

  子翔答:“讲得对。”

  “可是,世上只得一个容子翔。”

  子翔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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