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亦舒 > 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 | 上页 下页


  子翔忍不住说:“可是苏师兄打算往西非。”

  “是呀,他根本不在乎豪华铺张婚礼。”

  “两个人性格好像有点分歧。”

  “子翔,你当心自己,我不想母亲取我首级。”

  “明白。”子翔握紧大哥的手。

  容父问:“左臂怎样?”

  “活动自如,但是,搔不到背脊痒处,转弯不大方便。”

  “慢慢会好,大不了买只不求人搔背。”

  这时,有一个金发少女走过来,把手搭在子翊肩上,子翊并没有回头,已经吻她手背。

  他说:“蓝,这是家父及小妹。”

  容先生满脸笑,招待洋女。

  男女能够平等吗,子翔不看好,换了是外国人来找女儿,父亲势必绷紧面孔,哪里笑得出。

  不过,也不能抱怨了,父亲也算得迁就她。

  子翔随口问:“洋女有甚么好处?”

  子翊笑着回答:“比较看得开。”

  而且分了手,很难再碰头,免尴尬。

  子翔如期出发。

  苏坤活送她到飞机场,同她说:“你先去,这是营地地址电话,你一定找得到,我有事绊住,明后日才与你会合,这是你的临时工作证,再见。”

  又一次证明这名好青年并非她的追求者。

  该剎那容子翔想到退缩,她查看手中廉价飞机票,不知要转多少程才能到达科特迪瓦。

  这真是她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吗?

  她笑了,当然是。

  这并非观光旅行,她毋需向导带队。

  子翔拿着飞机票到柜台交涉,终于换到一张只停一站的座位。

  金发碧眼的柜位员盛赞:“容小姐,社会需要多些像你们这样的义工。”

  十个钟头后,容子翔抵达南大西洋西岸。

  飞机场设备先进,市内现代建筑物高耸,与一般西方大城市没有分别。

  子翔打算叫车子前往营地,却看见有人举起纸牌,上面写着一个“容”字。

  一看,是个华人,子翔立刻迎上去,对方笑着伸出手来,“我是杨小华牧师。”

  “牧师你好。”

  “怎么只得你一人,阿苏呢?”

  “他有点事,叫我先来。”

  一部旧货车后载着许多食物杂货,把子翔送到郊区。

  一进入乡郊,景色完全不同,想象中的非洲全在眼前,土人穿着鲜艳服饰,他们

  务农、捕鱼、开矿,生活似乎相当丰足。营地是一座木搭大平房,当然不是五星酒

  店,但是子翔不会计较。

  杨牧师坐下来与子翔详谈。

  “我们在寻找的船叫自由号,它载着大约一百三十个七至十四岁的孩子,从狮山的自由镇出发,打算到科特迪瓦的阿比疆,但被警方发现船上有非法移民,立即遣返,现在下落不明。”

  子翔说:“这班儿童是奴隶。”

  “正是,人牙贩子本想在阿比疆寻求买主,这一边生活比较过得去。”

  “小孩子可以做甚么?”

  “女童做家务、保母,男孩做佣工、打杂、进工厂,每口售价一两百美元,之后毋需再付薪酬。”

  子翔耸然动容,“现今世界廿一世纪尚有奴隶制度?拐带人口!”

  杨牧师叹口气,“子翔,我带你到乡村访问,你便会知道,村民自愿将无法养活的子女卖出。三五十美元可换取若干食物或一只收音机。”

  子翔难受的感觉好似有一把利刃在她手臂上划来划去。

  赤道上空的天色异常蔚蓝,但有些儿童不见天日。

  当晚子翔睡在营地的纱帐床里,听到各式各样昆虫呜奏曲,一盏小小电灯,吸引无数飞蛾扑上来。

  天亮了,雄鸡高唱。

  子翔微笑,她的工作正式开始。

  她与杨牧师会合当地一个志愿工作者开始寻访自由号下落。

  那位英籍钟斯太太异常愤慨,“我不会相信今日世界尚有一千万奴隶存在。一些家庭拥有奴隶,但讹称是亲戚的子女,小孩亦不敢说出实话,警方徒呼荷荷,遇到虐待,他们也会逃跑,这时,才愿招供。”

  他们查探到自由号离港日期已是多日之前。

  “这班孩子如果还生还的话可算是奇迹。”

  大家都沮丧不语。

  傍晚,杨牧师飞奔进来,“找到了,找到了,自由号正由水警轮拖着往回驶,船上儿童缺水缺食,但无人有生命危险。”

  “阿苏可是在自由号上?”

  “正是,由他带领水警朝北出发寻找,发现自由号燃油耗尽,在海上飘浮,情况危殆。”

  子翔听得呆了,这人竟如此英勇。

  原来苏坤活一早已有打算。

  “唉,一只自由港出发的自由号,载满奴隶,多么讽刺,叫人浩叹。”

  子翔问:“我可以做些甚么?”

  杨牧师笑,“你要帮我们把百多名孩子送返家园,最快都要十天八天。”

  有事要做,子翔心底又充实起来。

  这段好消息,只在报尾小小出现一次。

  相反地,英小王子酗酒吸大麻的新闻,则做了多天报章头条。

  苏坤活回来了,一脸于思,带着十多名无人认领的孤儿,入住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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