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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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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儿笑,“都被大哥说中了。” “你仍然义无反顾。” 嘉儿掩着嘴笑,“大哥真聪明。” “为什么?” 嘉儿说:“看见他就开心,他不在,我没意思。” 曹平叹口气,谁欠了谁,一目了然。 嘉儿看到报纸一角,“看到了?” 曹平点点头,“很难看不见。” “可不是,阿原瞪看照片,也看了许久。” 曹平笑,“你倒是大方,不妒忌吗?” “他现在同我在一起,天天在我家吃饭。” 曹平说:“你是一个好女子。” “乃婵也是,一言不发,知难而退,没有给你丝毫麻烦。” 曹平点点头。 “但是在你心中,世上最好的仍是永明旦吧。” “我有那样说过吗?” “下星期我跟曹原到上海去一间酒吧做工。” “沪人好心思,酒吧叫什么名字。” “叫霞飞路。” “啊。” “你需用沪语轻轻读出,这霞字念鸦声:鸦飞路。” 曹平说:“预祝你们成功,我管我忙,你看:温馨牌毛线、爽洁牌湿纸巾……都在等着我呢。” “乃婵说,欢迎你去探访孩子。” “是吗,每一件事你们都设想到了,完美结局。”曹平哈哈笑起来。 嘉儿把手放在他肩上一会儿,才开门离去。 曹乎忽然又笑起来。 笑声中讽刺之意越来越浓,连自己都受不了。 他披上外套到黄金商场去。 报上消息说永明旦会在那商场签名。 他迟到许多,商场人头涌涌,许多是十多岁染金发少年。他轻轻挤进一角,默默注视台上。 永明旦衣着奇异时髦,长裤上罩短裙,背心外套纱衣,穿了七八层,仍然衣不蔽体,看到许多皮肤,她先演唱一首曲子,然后坐下签名,记者涌上去拍照。 曹平被人潮挤出视线。 他贪婪地张望多一眼,明旦亮晶晶面孔将永志他心里。 他踯躅离开商场,在玻璃橱窗里看到自己脸上好似被烟熏过似黄黑,佝偻着背,未老先衰,颓丧不振。 曹平有顿悟,他挺起胸,走到附近理发店:“剪平头,敷脸,剃胡髭。” 天气一日比一日回暖,他去买了好几套浅色成裤替换。 活着要有活着的样子。 曹平又笑起来,这彷佛已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他回家继续创作。 明旦的母亲终于要回来了。 蒋学正说,“这间小平房正适合她休养,明旦,你不如搬到市区,我们进进出出喧闹不堪,会妨碍她生活。” 明旦想了很久,终于点头。 她不想母亲看到她日夜苦干,她不想解释,也不想抱怨。 苏英帮她找到半山两房公寓,高高在上,车子自市区驶十五分钟才到门口,从露台看下去,山下淡淡罩烟霞中,十分遥远。 明旦狐疑地问,“我上来了吗?” “上来了。” “唱片销路有那样好吗?” 苏英嗤一声笑,“过得去啦,若真的顶级畅销,你已住进堡垒。” 明旦笑笑说:“那么,我会垂下长发,让王子爬上来。” 苏英大笑,“王子,哈哈哈。” “有见到祝懋祯吗?” 苏英摇摇头,“我们没有再联络。” 电话响了,她低低说起来:“我已决定为社区服务一段时间,每周抽十多小时做义工,原来当上律师那么久,我忙着做公司替人赚钱,竟未上过法庭,你说有多可笑。” 对方是谁? “睡得还算好,只是扭到脖子,酸软不已,从前哪会这样,岁月不饶人。” 明旦想:也许就是这个人了,愿意与他说到衰老,那真得有点感情才行。 “明旦这边已经上了轨道,你可想去度假?去一个冷门地方——处子岛的圣汤默斯可好?什么,那里每年接待百万计游客?”她大笑起来。 明旦越听越狐疑。 “你要同明旦说几句?明旦,是蒋姐。” 永明旦张大了嘴。 电话另一头是蒋学正? 原来如此。 怪不得祝懋祯敲门无人应,明旦完全明白了。 她对着电话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半晌听见那一边“喂、喂”叫她。 明旦回过神来,“你们旅行,我也跟去。” “你的工作程序排满满,怎么走得开,我们最多去五六天。” 明旦唯唯诺诺,挂上电话。 苏英说:“你满意这公寓,我唤人来装修。” “就这么简单?” 苏英想一想,“不,都得付钱。” 明旦笑起来。母亲回来那一日,明旦不能去接飞机,她约了许导演试镜,人家只得那一刻有空,下午就得启程到欧洲。 她不敢开放手提电话,专心在小房间里练对白。 台辞很简单:“我不爱你了,请让我走。” 她一个人把这两句话讲了又讲,练了又练,用各式各样方式说出来:厌恶地、冷淡地、伤感地、无奈、依依不舍、决绝……原来有那许多方式可以说出这两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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