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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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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平笑笑问:“你觉得现在她置身炼狱?” 矮子很平和地回答:“社会标准非我所订,一个女孩子在酒吧演唱,不能算是上等职业,你若真是她好友,劝一劝她。” “祝某可打算一并认回旧人?” 矮子很坦白:“只认永小姐。” 大曹点点头。要女不要母。 矮子说:“但是他又不会不让永小姐孝顺生母,母女从此都可以得到较好的生活。” 这是真的。 “互相利用嘛,你说是不是。” 曹平穿上外套。 “何必难为自己。” 矮子也戴上帽子离去。 天仍然下雨,街上一片泥泞。 真没想到那女孩有如此迷离身世。 第二天,曹原这样对大哥说:“我生父若是祝昆,我扑去相认。” “这男人奸诈自私,明旦笨,不像他。” “只要生活得好,不妨认贼作父。” “人家比你高尚。” 乃婵抱着婴儿出来,“在说谁?” 大曹伸个懒腰,“又捱完圣诞新年,一节淡三墟,今日起可松一松。” 可是五十年代酒吧一般拥挤。 永明旦靠在钢琴边轻轻唱:“我是一个最会假装的人,呵假装你仍属于我……” 声音像轻泣声,似有似无,酒客必需暂停说话才能听见她的倾诉。 那晚,矮子带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进来在门口坐下,叫了啤酒。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中年男子看到台上的歌女像雷击般动弹不得。 然后,他俩站起来离去,前后不过逗留十来分钟,圆台上两杯啤酒一口也未曾喝过。 只有嘉儿看到这两个人。 他向大曹复述:“深色长大衣,深色西装,一看就知道是名贵货色,穿在身上服服贴贴。” 曹平取出一张报纸,翻到财经版,嘉儿已经用手指向一张照片;“是他,就是这个人。” “谢谢你,嘉儿。” 他去找明旦,却看见兄弟缠住她,蹲在化妆间等她卸妆。 他们没有看见他。 只听得曹原恳求:“明日假期,出来,我陪你去郊外散心。” 明旦轻轻说.“我一早的好医生陪母亲覆诊。” “下午呢,傍晚呢,你总得有些娱乐。” “自小到大,我并不理会我想做什么,我会做什么,我只知道我该做什么。” “由我陪伯母看医生。” “不必了,病人不喜见客。” 小曹十分失望。 “我们不是天天见面吗?” “这里是工作地方,气氛不一样。” “我不爱约会同事。” 大曹忍不住在门外微笑。少女防范得密不通风,叫他放心。他知道不该窃听,可是双腿却钉牢在门外,不愿动弹。 “请一个可靠的人服侍伯母,你的时间就比较松动了。” 明旦已经穿上旧大衣,预备下班。 “大妹,穿这一件。” 那是件蛋黄色宽脚新大衣,镶毛领,最新款式,轻且暖。 “我帮你披上。” 明旦摇头,“我自己也有能力添新衣。” 小曹恼怒,“你何必拒人千里。” 明旦想一想,终于脱下旧衣,披上新衣,“谢谢你的礼物。”仍然把旧大衣珍惜地抱在手中。 大曹这时轻轻避开。 那对年轻人走了,嘉儿轻轻走近。 她手上有一支香烟。 大曹问,“还在抽烟?” “我已吸足二手烟,胸肺黑墨墨,根本无所谓。” “嫁人,离开这里,健康生活。” “你呢,大曹,你为什么不走?你一手琴艺大可教学生度日。” “是,百多元一小时,教顽童练琴,家长往往希望他们三堂课之后就成为箫邦,我吃不消。” “所以呀,我也不耐烦到家庭式饭店做,每桌小费三元零七角之类。” 大家都笑了。 嘉儿身段高挑,有一张小圆脸,“在永明旦没有出现之前,我也是五十年代的招牌美女。” 大曹讶异说:“是吗,我仍觉得你是第一号美人。” 嘉儿笑得弯腰,“这话该说给乃婵听。” “乃婵不理名次了。” “乃婵有智慧,孩子大了许多吧。” “快一岁,表情趣怪,真想拨多些时间在家育儿。” “叫乃婵复出,你们调换身份。” “哪怎么行,那叫吃软饭。” 嘉儿看看时间,“我也该下班了。” 门口,有接她放工的人,可是整间酒吧都知道她喜欢的人叫曹原。 第二天明旦陪母亲看医生。 在候诊室她母亲忽然说:“你说火葬好还是土葬好。” 明旦一愕,只觉凄惶。 “交给你了,大妹。” 明旦沉默。 “一具躯壳用了那么多年,恋恋不舍,一把烧成灰,真觉难过,土葬等它腐烂,更觉可怕,唉,好似没有选择。” 明旦只得说:“我去斟杯水。” 她站到窗前透气.鼻子发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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