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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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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手套 平平同她妹妹元元说:“你知道家里一向不赞成你同他来往。” 元元点点头,“我知道。” “我唯一的忠告是离开他。” 元元默不作声,姐姐已经不肯多讲,整个情况令她厌倦,说真的也是,拖了有三年了。 平平与元元性格不同,平平坚强独立自爱,而元元优柔懦弱,两姐妹却长得一般标致。 平平当下说:“我不认为他这辈子会同他妻子离婚,他从开始到现在都未打算这么做过,你白等了三年,要是愿意等下去,很快又另外三年。” 平平伸手叫侍者结账。 元元恳求,她握住姐姐的手,“我需要你支持我。” “不,”平平凝视妹妹,“你需要的是坚强的意旨力,没有人可以帮到你。” 她付账后站起来走了。 剩下元元一个人在咖啡室呆坐。 元元的烦恼其实最常见,从她与姐姐的对白听来,我们可以知道:她想得到的男子,是一个有妇之夫,在这种典型的三角关系中,元元被称为第三者。 这类角色不好演。 尤其是元元,她碰到的那位太太非常冷静厉害,坐镇王府,不动声色,天天照样过她那悠闲舒适的生活,并不把元元放在心上,闲时同亲友说起这么一个人,伊怪同情的:“是受过教育的呢,自费,老王艳福不浅”,完全家是说别家的事似,就算是说别家,也还嫌语气凉薄。 僵持下去,谁最吃亏,路人皆知。 元元叹口气,站起来要走,取过台子上的手袋,发觉手套只剩下一只。 她看看台子底,并没有另一只的踪迹,怕是丢了。 她只是惆怅,这阵子心不在焉,老是掉东西:打火机、手套、皮夹子、丝巾,掉了无数,尤其是手套。 元元有戴手套的习惯,到冬天,在室外,她从不脱下手套,熟人都知道她这个脾气,她的手怕冷,指尖老是冰凉冰凉的,男孩子开头去拉她的手,总是吓一跳。 今天不见的,正是她最心爱的手套之一,小羊皮内镶凯斯咪里,鲜红色,非常触目,她曾笑称戴上它召计程车最好,司机看得见。 另一只在哪里? 拣到也没有用。 人生充满不如意。 元元索性撇下另一只红手套,取过手袋便走。 刚到电梯口,便有人叫她:“小姐,你忘了东西。” 元元转过头来,是一个端正的年轻人,手里正拿着她的手套。 她不想解释,勉强笑一笑,接过手套,向年轻人道谢,一低头,“咦,”她忍不住叫出来,“两只手套。” 年轻人被她这句话惹笑了,手套当然都两只,不然还三只不成? 元元得到意外之喜,一边笑一边穿上手套,又伸出双手端详一番,再次向年轻人说,“谢谢你”。 男方被她天真的神情吸引,失而复得,当然值得高兴,但她的反应奇突,像是遇到什么应该庆祝的事以的。 他看住她笑。 她涨红面孔。 奇怪!刚刚怎么看都只剩一只手套,骤然又变出两只来。 也许是她心神恍惚,看错了。 “贵姓?”他问她。 她不想回答。 朋友应该有介绍人士,这样随便在路边结交陌生人,甚不安全。 趁人多,元元走进电梯,到了街上,一挤,就不见了那个年轻人。 她松出一口气。 回到办公室,不禁抱怨自己愚鲁,对王某人这样贞忠干什么,他不过把她当作小玩意。 王的电话来了,很虚伪的温柔:“今天忙吗”,“有没有想我”,“下班打算到什么地方去”,“收到花束没有”,“不要太辛苦……”等等。 三年前动听的句子,三年后有时会碍耳。 人毕竟是会长大的,元元也不例外。 其实是长不大的好,他说什么便信什么,听不出纰漏,使不觉可怕,永远可以自得其乐。 元元有种感觉,她与王之间的关系大约也快告结束了,最近老有种缘份将尽的感觉,所以她忐忑不安。 从前,只要听见他的声音,便高兴雀跃,根本不觉得吃苦。 忙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一下子到下班时分,秘书前来看有什么最后吩咐。 元元正在穿大衣,取过手套的时候,呆住,只有一只。 秘书搭讪问:“另外一只呢,掉了?” 元元不相信,明明是两只,她戴在手上,回办公室,听电话的时候脱下,搁一边,等到这个时候,再找,已经只得一只。 开什么玩笑。 秘书帮她一轮乱找,“章小姐,恐伯是丢掉了。” 元元脱掉那一只,拉开抽屉,放进去。 秘书见她这么落寞,出于好意,自告奋勇,“章小姐,我陪你去买双新的。” “不,”元元回过神来,“你去吧,我知道你有约。” 秘书便走了。 元元犹自不服气,四周围翻了翻,鲜红色皮手套,如果在这间房间内,一定看得见。 她又搜过手袋及大衣袋,什么都没有。 终于不见了。 那年轻人救不到她。姐姐平平说得好,她要自救。 犹疑半刻,她握着冰冷的手,离开办公室。 黄昏,街上行人如过江之鲫。 元元走进一间相熟的精品店。 售货员迎上来招呼她,“手套?章小姐,这个月已经是第三双了。”开心地笑着,但愿每个顾客都似章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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