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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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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很久很久,才答:“愿意。” 多么无奈,可是,这也是唯一的补救方法,活着的人,总还得设法活下去。 下午,雪转为冰雨,寒气蚀骨,他回转家中。 发觉炉头有滚开的水。 他冲了一杯茶,喝一大口。 抬起头说:“你出来吧。” 储物室门打开,一个人怯怯地走出来。 万亨对她说:“你可以走了,这些日子来,多亏你打点照料。” 林秀枝不出声,站在门边一动不动。 万亨扬扬右手,“我好得多了,可以照顾自己。” 秀枝点点头。 万亨想起来,“孩子好吗?” 她又点点头。 一定是觉得不开口说话,反而没有烦恼。 万亨忽然笑了,“看,现在我俩都是残废,应该没有恩怨,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呢?” 秀枝落泪。 “当初认识你,我年轻健康,你却认为我配不起你,欺骗我丢弃我,今日我五劳七伤,你却前来服侍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秀枝终于忍不住,抢过外套,夺门而出。 万亨深深叹口气,又取出酒瓶。 他一直知道她在这里偷偷地照顾他。 总有热水,总有食物,地方又打理得十分清洁。 她默默在此赎罪。 酒瓶自他手中跌到地上,仆地一声,万亨睁开眼来,“慧群——”在他心里再也没有他的时候,她又回来了。 第二天,大雨不停。 万亨发觉秀枝站在对面马路上,动也不动,彷佛在纠结,来还是不来。 这样站下去,很快会感染肺炎。 万亨只得出门去让她进屋。 到了友谊,他轻轻走到飞镖板前,连放四箭,均中红心。 有人在他身后鼓掌。 他转过头来,看到一名高挑的华女,笑容可喜。 “谁?” “老板,是吧襄朱风芝。”语气十分乖巧。 万亨讶异,“这店里彷佛没有外国人。” “有,两个倒垃圾的及一个保镖均是英人。” “是周万新的主意?” “正是经理的意思。” 她梳短发,穿着全套男服,加一件围裙,看上去十分潇洒漂亮。 周万新出来,“风芝是我们这里的活招牌,迷倒不少客人。” 是吗,万亨一点也不知道。 “风芝在大学读美术,在这里赚学费。” “学生可以兼职?” “唉,你不说,谁知道。” 万亨只得沉默,他已经不懂得世界是什么模样,行情走势人情世故又该如何处置。 他忧郁地低下头。 万新连忙鼓励他:“万亨,你就打理酒吧好了。” “一只手如何调酒?” “风芝帮你。” 那姓朱的女孩子把脸趋过来,“让我试一试。” 万亨看看她,忽然想起父亲在家时时吟的一首诗词,叫什么花前常病酒,镜里朱颜瘦。 这一位朱颜说:“你调好酒,我替你倒出来,不就完了。” 万亨没有回答。 只有慧群是他的左右手,并无他人可以占去她的位置。 算一算,一辈子彷佛已经过去了,他像一个四十五岁的中年人,不不不,周万亨的心境已经似六十五岁。 但是他实际年龄只有廿五岁。 他哑然失笑,廿五岁,很多人在这样岁数还未自大学出来呢。 各人有不一样命运。 入夜,客人渐多,聚集在炉火边不愿离去,把淋湿的大衣挂在炉边焙干。 风芝在炉里添了些肉桂,爆出异常的香气。 万新见兄弟发呆,便陪他说话。 “你见过秀枝了?” 万亨点点头。 “我留她在厨房打杂,她很争气,从不犯错。” “那孩子呢?” 万新很高兴,“你还记得宝宝?上幼稚园了,说得一口好英语,同外国小孩一样。”始终有点崇洋心理。 万亨说:“最争气的是你才真。” 万新摸摸后颈,“你不在,我不得不挺着,学着做,”有点尴尬,“暧,居然也长了头脑,都称赞我,说我前后判若二人,不再是从前烂塌塌好赌好色的周万新了。”他讪笑。 万亨走到后门口去,吸口新鲜空气。 天空紫灰色,不全暗,没有月亮,可是北斗星大而闪烁。 风芝出来倒垃圾,看到他。 他诧异,“怎么叫女孩子做这种工作?” 风芝嗤一声笑,“老板心地真好。” 万亨不再言语。 风芝一时没有回去的意思。 风雨潇潇,万亨温和地说:“里头等你呢。” 她啊呀一声,匆匆回转去。 自那天开始,周万亨每天到酒吧帮一两个小时忙。 伙计们都喜欢他,周万新有点小人得志,遇到挫折便暴跳如雷,周万亨完全不同,他只消抬起头来间一句“什么事”,万新便会静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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