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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7

  他走了。

  万亨立时全身炙痛,人像被搁在火上烤,痛苦万分,生不如死。

  看护进来,温言问他:“好一点没有?”

  他反问:“为什么救我?”

  看护叹口气,“救人是我们职责。”

  “救回的不过是行尸走肉。”

  “这样说就不对了,”看护沉默一会儿,“你一定会身心康复。”

  他无言。

  这时有人敲门。

  看护转过头去,见是警员,显得不耐烦,“病人尚未能见客。”

  “他一苏醒我们就必需问话。”

  万亨扬手,“让他进来。”

  那是熟悉的史密斯警员,开口便说:“我致歉。”

  万亨不语。

  他问了几个关键性问题,周万亨一一回覆。

  史密斯叹息,“他们又一次得手,人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目标明显是你,误中副车。”

  警员告辞。

  万新把一瓶伏特加塞给他。

  他出乎惹料地平静。

  他用仅余的右手,抓住那瓶酒,像遇溺的人遇到救星一样,把瓶口对住嘴巴,骨嘟嘟将烈酒咽下。

  一个月后,他出了院。

  失去一条手臂的重量,使他走路身体自然倾侧,据警方说,他曾伸手去企图拉开车门,是这个错误的动作使他肢体血肉横飞。

  他蹄姗回到家中,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万新蹲下同他说:“振作一点。”

  他点点头,继续灌酒。

  “你需定期返医院做物理治疗。”

  万亨仍然机械化地点头。

  万新深深叹口气,“我走了,改天再来。”

  他一走,便似有一层黑色阴冷的浓雾罩在公寓中,万亨浑身颤抖。

  喝完一整瓶酒,他仍然瑟缩在角落里,不住发抖,牙关打战。

  终于,他挣扎地爬起来,抹一抹满头冷汗,开门出去。

  他知道什么地方有他需要的东西。

  他买到了那种白色的粉末。

  吸一口,浑身如火烤的痛楚似消失了一半。

  他跌跌撞撞返家。

  进门,一骨碌倒在地下,可是他不觉得痛,因为他看到一个人走过来,扶起他。

  那是慧群,她怪心痛地说:“万亨你当心!”万亨怔怔地落下泪来。

  她轻经揩去他眼泪,“万亨,让我来照顾你。”

  万亨闭上双目,躺在亡妻的怀抱里。

  万新来看兄弟,无人应门。

  他惊疑不定,唤锁匠来撬开大门。

  冲鼻而来的是一阵秽臭,他找到了万亨,他躺在空酒瓶之中,撞孔已经放大,嘴里呵呵作声,已不认得人。

  万新立刻召救护车。

  在紧急病房中的周万亨已不似人形。

  万新紧紧握紧拳头,他是他兄弟,他必需救他。

  “你醒来了。”

  万亨不作声,眼神涣散,思维已不在这世界上。

  “我带了一个人来看你。”

  万亨不置可否。

  万新叹口气,“你放心,不是爸妈,我不会叫他们看到你现在这样子。”

  万亨没有回答。

  “一生人两兄弟,从未见过你这个模样。”他心酸地控诉。

  万亨转过头来,忽然笑了。

  此刻他的双目深陷,双颊无肉,笑起来宛如贴体,万新不禁流泪。

  这时,病房门轻轻打开,一个人悄悄走进来。

  万亨忽然一愣,他感觉似有阵风吹上来,那丝空气好似一把刀片,割向他的面颊,他觉得痛,于是下意识伸手去掩脸。

  许久没有任何感觉的他瞪大双眼,看看门口的倩影。

  这是谁?

  他彷佛有点记忆,他呆呆地看着她,可是叫不出她的名字。

  万新在一旁说:“秀枝来看你。”

  万亨霍地在病床上坐起来,指看着她,吆喝道:“是你,全是你害的,若不是因为你,我不会从军,不会结识慧群,也不会害死慧群,你是罪魁祸首!”

  他把牙关咬得格格作响,自床上跳起来,扑向她,他用一只手扼住她的咽喉,渐渐收紧,一只独臂非常有力,把她拖跌在地。

  她似只小动物似一动不动,万新连忙按动警钟召人,立刻上去拉开他兄弟。

  护理人员连忙赶来排解。

  “快走,不要刺激病人。”

  第二天,她又来了。

  颈项上有瘀青色指印,她坐在一角垂头不响。

  万亨看着她,千愁万绪都涌上心头,连他自己都吃惊了。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会有强烈恨意?

  他握紧拳头,双眼瞪得做铜铃大,厌恶地对林秀枝说:“走,滚出去。”

  像赶阴沟里的大老鼠。

  万新推门进来,“我们来接你出院。”

  秀枝前来扶他,他闪避。

  “别碰我,别怪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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